她不敢去直视那道目光,那道目光太过深沉,太过锐利,仿佛能够轻易看穿她所有的伪装,洞悉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恐惧。
然而,即便她低着头,也依然能够清晰无比地感受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带着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承受的审视与探究,一寸寸地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一般。
是愤怒她给幽篁殿引来了这场不必要的混乱?是探究她与墨团之间那份不同寻常的亲近关系?还是……她不敢再往下深想,每一种可能性都让她心惊肉跳,手脚冰凉。
就在这令人几乎要窒息的、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流动的寂静之中,魔尊玄苍终于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明显的喜怒,却偏偏每一个字都像是裹挟着万钧雷霆之力,又像是淬了剧毒的冰刃,清晰无比地,一字一句,缓慢而又沉重地,狠狠地敲击在锁妖庭内每一个生灵的心弦之上:
“在本尊的幽篁殿,动本尊的人?”
“本尊的人。”
这五个字,不轻不重,没有丝毫的抑扬顿挫,却如同一道划破九霄的惊雷,在死一般寂静的锁妖庭中轰然炸开!
宁念猛地抬起头,一双因惊惧而显得有些失神的清澈眼眸之中,瞬间盛满了难以置信与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震动。她怔怔地望着那道宛如亘古魔山般挺拔伟岸的墨色身影,脑海中刹那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所有的念头,都被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震得七零八落,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本尊的人?
他……他说的是……自己?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会?!她不过是一个意外坠入魔界、手无缚鸡之力、身份卑微到尘埃里去的人族女子,在这强者为尊、视人族为蝼蚁的魔界,她渺小得甚至连一株路边的野草都不如。她何德何能,能被这位权倾整个魔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魔界至高主宰,用如此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一丝难以言喻的宣告意味的语气,称为“本尊的人”?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字面上的意思,代表着一种突如其来的庇护与不容侵犯的归属?还是……一种她完全无法揣测的、属于魔尊的、带着戏谑与残忍的黑色幽默?亦或者,更糟糕的,这是一种宣示所有权的标记,一种不祥的预兆,意味着她将要承受某种她根本无法想象、也无力反抗的、更为可怕的命运?
一瞬间,无数纷乱如麻、互相矛盾的念头如同决堤的潮水般疯狂地涌上她的心头,让她本就因极致的恐惧而有些冰冷的身体,更是从头到脚都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与深入骨髓的无措。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了一般,想要问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一个最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甚至下意识地、有些慌乱地朝自己身旁空无一人的地方看了一眼,似乎想要确认魔尊是不是在对其他人说话,然而,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够洞悉世间一切虚妄的幽暗眸子,分明就是一瞬不瞬地,牢牢地锁在她的身上,没有丝毫的偏移。
而跪伏在地的魅姬,在清晰无比地听到“本尊的人”这五个字,如同魔咒一般从魔尊那菲薄的唇间吐出的瞬间,全身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仿佛都被瞬间抽空了。
她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骨头一般,彻底瘫软了下去,再也维持不住先前那卑微的跪伏姿态,狼狈不堪地歪倒在地。她那双原本还闪烁着一丝丝微弱的侥幸与乞求光芒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死灰般的绝望与空洞。
她比锁妖庭内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清楚,魔尊玄苍亲口说出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一句随口而出的玩笑,更不是什么敲山震虎的试探,而是一种不容置疑、不容辩驳、更不容任何人忤逆的铁血宣告!
她动了不该动的人,她愚蠢地触碰了魔尊绝对的逆鳞!
她完了,这一次,她是真的彻底完了。再多的花言巧语,再多的卑微忏悔,在这简简单单的、却又重如泰山的五个字面前,都显得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如此的微不足道,甚至,可笑至极。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悔恨与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无数条最毒的、带着倒刺的毒蛇,疯狂地噬咬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痛不欲生,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她怎么就瞎了眼!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被那点可笑的嫉妒与虚荣冲昏了头脑,偏偏要去招惹这个看起来柔弱无害、仿佛可以任人拿捏的人族女子!
她早该想到的,她早该察觉到不对劲的!一个能够在这守卫森严、等级分明的幽篁殿内自由出入,一个能够让凶残暴戾、连许多高阶魔族都不敢轻易靠近的吞云兽都对她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温顺臣服、甚至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依赖的人,又岂会是普通角色?!
强烈的嫉妒与深入骨髓的不甘,如同最猛烈的魔火一般,在她心中疯狂地灼烧着她的理智,却又在魔尊那无形而恐怖的、足以碾碎一切的威压之下,连一丝一毫反抗的烟雾都不敢升腾起来。她只能将所有翻腾不休的情绪死死地压抑在心底最深处,任由那份足以将她彻底湮灭的绝望,将她一寸一寸地、无情地吞噬。
周围那些原本还抱着各种各样不可告人的心思、或幸灾乐祸、或冷眼旁观、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魔侍们,此刻更是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原本就垂得很低的头颅,此刻更是恨不能直接将脸埋进自己的胸口里去,生怕自己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引起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的注意。
他们投向宁念的眼神,早已从最初的带着几分不屑与漠视,到后来的惊讶与看热闹不嫌事大,彻底转变成了此刻的惊骇、敬畏,以及一丝丝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嫉妒与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