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的天,蓝得没有一丝杂质,毒辣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钻石湾”三期的工地上。这地方,几个月前还被财团吹嘘成“东南亚人居典范”,广告牌上印着蓝天白云下幸福的一家三口,巨大的标语“温馨家园,钻石品质”格外刺眼。可现在,工地围挡外,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有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有举着手机直播的网红,但更多的是眼神里喷着火、攥紧了拳头的普通市民——他们是掏空了六个钱包,在这里买了期房的业主!
“退钱!黑心财团!”
“豆腐渣!退房!”
“让巴颂滚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愤怒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浪,冲击着财团临时拉起的警戒线。穿着黑西装的保安们脸色发白,拼命用身体组成人墙,但防线在汹涌的人潮面前摇摇欲坠。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尘土味,还有一股压抑到极点的火药味,一点就炸。
就在这片混乱和愤怒的漩涡中心,一台钢铁巨兽静静地矗立着,像一尊沉默的审判者。
卡特彼勒349超大型履带式液压挖掘机。庞大的黄色钢铁身躯在烈日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覆盖着厚实装甲的驾驶舱如同巨兽的头颅,俯瞰着下方渺小的一切。那根粗壮得吓人的钢铁臂膀高高扬起,顶端,巨大的合金钢斗齿如同神话中死神收割灵魂的镰刀,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它就停在那栋已经封顶、外墙上还挂着崭新“温馨家园”巨幅广告的住宅楼前。斗齿那狰狞的尖端,不偏不倚,正对着墙体上一个精心设计的、色彩斑斓的儿童房窗户图案下方——那正是整栋楼最核心、理论上应该最坚不可摧的承重柱所在的位置!
驾驶舱门被推开。程长赢的身影出现在高高的梯子上。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工装背心,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带着力量感。脸上架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深色墨镜,嘴里随意地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他单手抓着扶手,就那么稳稳地站在离地数米高的地方,面对着下方汹涌的人群和无数对准他的镜头。
没有激昂的演讲,没有愤怒的控诉。
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对着自己的太阳穴,然后猛地向外一挥——一个干脆利落、带着强烈挑衅意味的“开枪”手势!动作快如闪电,充满了力量感。
“轰——!”
人群瞬间被点燃了!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程总!干他娘的!”
“挖!把那黑心柱子挖出来看看!”
“让全世界都看看财团造的是什么垃圾!”
吼声、尖叫、口哨声,混合着手机直播的提示音,汇成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直冲云霄!无数手机屏幕亮起,无数镜头死死锁定了那个站在钢铁巨兽之上的身影。
程长赢转身,灵活地钻进驾驶舱,“砰”地一声关上门。巨大的挖掘机引擎发出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咆哮,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整个钢铁身躯都微微震颤起来。
驾驶舱内,冷气十足,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热浪。巨大的前挡风玻璃提供了无与伦比的视野。程长赢的目光透过墨镜,冰冷地锁定在目标承重柱的位置。他面前的操纵杆,粗壮、冰冷,包裹着防滑的胶皮,此刻在他手中,如同掌控生死的权杖。
他伸出戴着半指战术手套的右手,没有一丝犹豫,拇指按下了驾驶舱内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直播信号,正式接通!
瞬间,全球所有接入平台的直播间,标题变成了猩红刺眼、仿佛滴着血的巨大字体:【全网直播:一斗挖穿黑心房!】屏幕右下角的在线人数,如同被注射了强心针,数字疯狂地跳跃着,每秒以十万为单位向上飙升!弹幕彻底淹没画面,只剩下满屏的“挖!”“挖穿它!”“程总牛逼!”。
程长赢的左手,沉稳地搭在了控制挖掘臂的操纵杆上。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嘴角叼着的那根烟,烟丝似乎都因为即将到来的狂暴而微微颤动。
“钻石品质?” 他低沉的声音,通过驾驶舱内置的高保真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直播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今天,让大家开开眼!”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握紧操纵杆的手臂,肌肉骤然绷紧!猛地向前一推!
“呜——嗡——!”
卡特彼勒349那台为矿山作业而生的强劲心脏——直列六缸涡轮增压柴油引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声浪形成实质性的冲击波,让离得近的人感觉耳膜都在嗡嗡作响,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粗壮的液压油缸瞬间被注入狂暴的压力,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金属摩擦声!那条如同史前巨兽臂膀般的钢铁挖掘臂,带着一股摧枯拉朽、毁灭一切的恐怖气势,猛地向前挥出!巨大的合金钢斗齿,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撞向了那面绘制着温馨图案的墙体!目标,直指墙体内部那根号称坚不可摧的承重柱!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不是普通的撞击声!那是钢铁与劣质混凝土、偷工减料的钢筋骨架正面硬撼时发出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爆鸣!
在无数双瞪大到极限的眼睛注视下,在亿万直播镜头毫秒不差的捕捉下!
那面绘着可爱卡通图案、象征着财团虚假承诺的彩色墙体,如同被炮弹正面轰中!在巨大的合金斗齿面前,它脆弱得就像一张被水泡烂的硬纸板!
“咔嚓!哗啦啦——!”
没有僵持,没有抵抗!墙体瞬间炸裂!大块大块的水泥碎块、廉价的保温材料、碎裂的瓷砖如同爆炸的弹片般向四面八方激射!浓密的、灰白色的烟尘如同爆炸的冲击波,轰然腾起,瞬间弥漫开来,将挖掘机的前半身都笼罩其中!
“天啊!”
“真…真挖了!”
“我的房子!我的钱啊!” (有业主崩溃哭喊)
“挖得好!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惊呼、尖叫、咒骂、狂喜的呐喊…各种声音在烟尘腾起的瞬间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被这简单粗暴、震撼到极点的画面冲击得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驾驶舱内的程长赢,墨镜下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紧盯着前方弥漫的烟尘,右手操纵杆极其细微地调整着角度,左手同步控制着斗齿的开合。巨大的挖掘臂如同他肢体的延伸,精准得如同外科手术!
烟尘稍稍散开一些,露出了被撕开的巨大伤口。
斗齿深深地楔入了墙体内部!巨大的合金钢齿如同猛兽的獠牙,死死地咬住了墙体内部的核心——那根用钢筋捆扎起来的承重柱!混凝土的碎块还在簌簌掉落,露出了里面灰白色的、质地看起来就异常疏松的混凝土和捆绑在其中的钢筋骨架。
“就这?” 程长赢冰冷的声音再次透过麦克风响起,清晰地传递着极致的轻蔑,“东南亚人居典范?钻石品质的承重柱?”
他放在斗齿开合控制杆上的右手,猛地向后一拉!
“嘎吱——吱呀——!”
令人头皮发麻、牙根发酸的金属扭曲声,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那是钢筋被强行弯折、拉伸、濒临断裂极限时发出的痛苦呻吟!
巨大的合金斗齿如同铁钳般猛然收紧!在数千万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那根被斗齿死死咬住的承重柱内部钢筋骨架,在狂暴的机械力量面前,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肉眼可见地,几根位于外侧、只有可怜巴巴的小拇指粗细的螺纹钢,首先承受不住这恐怖的撕扯力!
“嘣!嘣!嘣!”
几声清脆得如同琴弦崩断的声音响起!
那几根细得可怜的钢筋,竟然…竟然齐刷刷地被硬生生扯断了!断裂的茬口在烟尘中闪烁着刺眼的白光!
“断了!钢筋断了!”
“卧槽!真是豆腐渣!那么细!”
“黑心!丧尽天良啊!”
“退钱!退房!枪毙巴颂!”
现场和直播间彻底炸了!愤怒如同火山喷发!业主们眼睛赤红,疯狂地冲击着保安组成的人墙!记者们不顾危险地往前挤,长焦镜头死死对准那断裂的钢筋茬口!
但这还没完!
程长赢眼神一厉,右手操纵杆再次狠狠一拉!同时,控制挖掘臂的左手猛地向上抬起!
“给我——出来!”
“轰隆!哗啦啦——!”
在液压系统狂暴的输出和钢铁斗齿无情的撕扯下,那根被挖得千疮百孔、内部钢筋早已扭曲断裂的承重柱,连同它周围的大片墙体,如同被巨人从建筑体内硬生生掏出的内脏,被整个儿从楼体上撕扯了下来!
巨大的混凝土块、断裂的钢筋、碎裂的砖石…混杂在一起,被巨大的斗齿牢牢兜住,悬在了半空中!阳光透过弥漫的烟尘,清晰地照射着这块巨大的“伤疤”内部:灰白松散、如同劣质石膏的混凝土,里面歪歪扭扭地捆绑着稀疏得可怜、细得不像话的钢筋骨架!许多钢筋的连接处,甚至只是用细铁丝随意地绑了几下,连焊点都少得可怜!断裂的钢筋茬口,像一根根惨白的骨头,暴露在亿万目光的审判之下!
“看看!都睁大眼睛看清楚!” 程长赢的声音如同寒冰,通过扩音器响彻全场,也响彻每一个直播间,“这就是你们花了几百万泰铢,买到的‘钻石品质’!这就是你们未来要住进去的‘温馨家园’!这些比筷子粗不了多少的铁丝,能撑起你们的命吗?!”
他操纵着挖掘臂,将那一斗兜着的、触目惊心的“建筑垃圾”——那根断裂扭曲的承重柱残骸和大量劣质混凝土块,缓缓地、如同展示战利品般,移到了工地空旷的地面上方。
然后,斗齿猛地张开!
“哐当!哗啦啦——!”
巨大的残骸混合着垃圾,如同被丢弃的废料,轰然砸落在地面!激起更大的烟尘!断裂的钢筋扭曲着指向天空,像无声的控诉。
整个“钻石湾”工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烟尘在无声地弥漫,只有那堆触目惊心的建筑垃圾,在阳光下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突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裂了这片死寂!
几辆喷涂着泰国国家建筑工程质量监督总局(dpw)标志的黑色公务车,如同黑色的利箭,无视混乱的人群和摇摇欲坠的警戒线,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蛮横地冲进了工地!车门猛地打开,一群穿着深蓝色制服、表情冷峻如铁的质监官员跳下车,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他胸前的名牌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颂猜·班雅,局长。
颂猜局长根本没有看任何人,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第一时间就死死锁定了地面上那堆刚刚被挖掘机倾倒出来的、还散发着新鲜尘土的“证据”——那断裂扭曲的钢筋骨架,那松散如渣的混凝土块!
他几步冲到那堆废墟前,甚至不顾飞扬的尘土弄脏他笔挺的制服。他蹲下身,带着白手套的手,颤抖着(那是压抑着极致愤怒的颤抖)捡起一根断裂的钢筋。那钢筋只有可怜的小拇指粗细,断口参差不齐。
他又抓起一把混凝土,手指用力一捏,那灰白色的“石头”竟然如同受潮的饼干般,轻易地在他指间碎裂、化为齑粉!
“好…好一个钻石湾!好一个钻石品质!” 颂猜局长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跳,他愤怒的声音如同炸雷,响彻全场,“把这些东西!立刻!马上!给我封存!送检!”
“现场所有负责人!一个都不许走!全部带回总局!”
“巴颂呢?!让他立刻滚过来见我!否则我亲自带人去财团总部‘请’他!”
冰冷的镣铐闪烁着寒光,在质监局官员冷酷无情的动作下,“咔嚓”几声脆响,死死地铐在了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财团工地总工程师和几个核心管理的手腕上!他们像被抽掉了骨头的死狗,被粗暴地从地上拖起来,塞进了冰冷的公务车后座。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程长赢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挖掘机的驾驶舱。他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工程车轮胎,墨镜已经摘下,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抓捕大戏。他掏出打火机,“嚓”的一声轻响,终于点燃了嘴里叼了许久的那根烟。
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线条。
“叮铃铃…”
口袋里的卫星电话突然震动起来,发出单调而急促的蜂鸣。
程长赢瞥了一眼屏幕上那个经过无数次加密转接、却依旧被他一眼认出的号码,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烟,才按下接听键,将电话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咆哮,只有一片死寂。但那死寂中,却蕴含着比最狂暴的怒吼更令人心悸的冰冷杀意。仿佛毒蛇在黑暗中锁定了猎物,毒牙已经蓄满了致命的毒液。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一个嘶哑、扭曲、仿佛从地狱最深处挤出来的声音,一字一顿,带着刻骨的怨毒,钻进程长赢的耳膜:
“程…长…赢…”
“你…毁了我的一切…”
“我要你…死…无…全…尸…”
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忙音。
程长赢缓缓放下卫星电话,指尖的香烟在阴影中明灭不定。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的工地,越过远处被质监局官员押上车的财团爪牙,投向曼谷市中心那座最高、最奢华、如同帝王冠冕般的摩天大楼——暹罗财团总部的方向。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锋,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却悄然加深了几分。
“死无全尸?”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寒意,“巴颂,游戏…才刚刚热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