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湖底,死寂如渊。人晷碎片包裹着刘臻那点残存的灵识,如同微弱的萤火,缓缓沉向地晷本源的最深处。上方湖水中,星核爆发的璀璨光辉与噬渊的终极黑暗激烈交锋,恐怖的冲击波让整个湖底不断震颤,岩壁崩裂,唯有地晷所在的核心区域,因三才之力的余韵而保持着相对的平静。
下沉,不断下沉。
刘臻的灵识处于一种奇妙的弥留状态。他能模糊地感知到外界天崩地裂的剧变,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魂体已散,唯余这点承载着记忆与执念的灵识本源,在人晷碎片的庇护下,随波逐流。无数画面在意识中闪回:父亲决绝的背影、守夜人寂寥的星空、月萤圣女消散的光华、守门人最后的嘱托,一切牺牲,一切守护,都仿佛在这一刻,有了某种宿命般的联系。
“就这样结束了吗?”微弱的念头在灵识中泛起,带着一丝不甘,却又有着解脱的释然。
然而,就在灵识即将彻底沉入地晷本源、归于永恒的刹那。嗡!
人晷碎片突然剧烈震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润光芒。这光芒不再仅仅是守护,更带着一种奇特的引导与共鸣之力,与地晷本源深处某种沉睡的意志产生了联系。
“后来者,身负三才,宿命未尽。”
一个苍老、疲惫却充满欣慰的意念,从地晷最深处传来,与守门人的气息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是那位以身合道、守护星核的远古大能残存的最后一点灵性。
“前辈。”刘臻的灵识微微波动。
“汝之牺牲,吾等皆见,星核已醒,噬渊已乱,然平衡未定,轮回未成,尚需最后一步。”那意念断断续续,却字字如雷,“地晷深处有归墟之眼投影,乃星核轮回之枢借其力可重塑汝魂,然凶险万分九死一生汝可愿?”
归墟之眼?星核轮回之枢?重塑魂魄?
刘臻的灵识剧烈波动。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归墟之眼乃万物终焉的显化,即便只是投影,也蕴含着恐怖的死寂之力。借其力重生,无异于在刀尖上起舞,稍有不慎便会彻底湮灭。但若能成功,或许真能完成那最后的“三才归位”,引导星核轮回,彻底净化噬渊。
没有犹豫,灵识中迸发出坚定的回应:“晚辈愿往!”
“善,大善。”
那意念带着欣慰,人晷碎片的光芒更盛,引导着刘臻的灵识,继续向地晷最深处沉去。随着深入,周围的地晷之力越发精纯,却也越发冰冷死寂,若非有人晷庇护,灵识瞬间便会冻结消散。
终于,在穿过一层如同实质的黑暗屏障后,眼前的景象让刘臻的灵识为之一震。
地晷核心,并非想象中的实体,而是一片虚无的黑暗空间。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微型的、缓缓旋转的灰黑色漩涡,散发出与噬渊本体同源、却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终焉”意蕴,正是归墟之眼的投影。
而在漩涡周围,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位曾在此地留下印记的守护者的残念。刘臻甚至从中感应到了守门人、初代守墓人、乃至父亲刘正荣的微弱气息!他们如同星辰,环绕着这终焉的漩涡,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归墟之眼,噬渊之源,然万物终有始,寂灭孕新生。”那古老意念解释道,“汝灵识入内,承其寂纳其静,以三才为引或可重塑。”
刘臻的灵识静静注视着那恐怖的漩涡,明白了其中的凶险与机遇。归墟之眼代表终极的终焉,但物极必反,终焉的尽头,或许正是新生的起点。而周围那些守护者的残念光点,便是历代先驱者留下的路标与薪火,为他指明方向。
没有时间犹豫了。外界星核与噬渊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每拖延一息,星峡便多一分毁灭的风险。
“晚辈去了!”
灵识在人晷碎片的引导下,毅然决然地冲向了那归墟之眼的投影。
刹那间,无法形容的冰冷与死寂吞没了一切感知。刘臻的灵识仿佛被亿万把利刃寸寸切割,又如同被投入了永恒的冰狱,承受着存在本身被彻底否定与抹除的痛苦。记忆、情感、执念一切构成刘臻这个存在的要素,都在被疯狂冲刷、瓦解。
这是比形神俱灭更加彻底的归墟。
然而,就在灵识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人晷碎片的光芒再次亮起。那些环绕漩涡的守护者光点,也仿佛受到了召唤,纷纷涌来,化作一道道微弱却坚韧的线,将刘臻破碎的灵识勉强维系在一起。父亲的心灯、守夜人的星空、月萤的祝福、守门人的嘱托,无数先辈的牺牲与守护,在这一刻,成为了他最后的锚点。
“守护星峡平衡轮回。”
这执念,如同风中残烛,顽强不灭。
渐渐地,奇妙的变化发生了。归墟之眼的恐怖冲刷,不再仅仅是毁灭,反而成为了某种淬炼。灵识中杂质被剔除,只留下最纯粹的守护意志与三才真谛。而人晷碎片也在归墟之力的洗礼下,褪去了最后的外壳,显露出核心处一点璀璨的命火,正是人晷真正的精髓所在。
命火融入灵识,与天晷、地晷的印记共鸣,三才真谛在归墟的极致死寂中,反而愈发清晰、圆融。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万年。
归墟之眼的漩涡中心,一点微弱的、却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星光,悄然亮起。这星光起初如豆,却在漩涡的旋转中不断壮大,渐渐化作一道模糊的人形虚影,正是刘臻重塑的魂体雏形。
新生的魂体,不再是简单的魂魄重组,而是经历了归墟洗礼、三才圆融的全新存在。他的眼眸中,左眼如星辰流转,是天晷的印记;右眼如大地沉凝,是地晷的烙印;而眉心一点命火摇曳,是人晷的精髓。三者和谐统一,再无隔阂。
“三才归位。”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四周。归墟之眼的投影依旧在旋转,却不再对他构成威胁。那些守护者的光点环绕着他,带着欣慰与祝福。而人晷碎片已彻底消散,其精华尽数融入了他的新生魂体。
成功了,不仅魂体重塑,三才也在归墟的极致环境下,完成了最终的圆融归位。
此刻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星峡各处的情况:
星核与噬渊的战斗已进入最后阶段。星核虽因他的引导而爆发,但终究沉寂太久,后继乏力;噬渊虽被种下静之意境,却依旧占据上风。星峡的天空,三分之二已被黑暗吞噬,无数地域陆沉,生灵涂炭。
洁身长老等人依托观星禁地最后的阵法苦苦支撑,死伤惨重。
星壑的气息在星峡外围游走,似乎在等待最终的结果。
而那道阴冷的蚀月意念,则悄然潜伏在战场边缘,蠢蠢欲动。
没有时间巩固修为了,必须立刻重返战场,完成最后的引导。
刘臻心念一动,新生魂体化作一道流光,顺着地晷之力的引导,冲出归墟投影,逆流而上,直往湖面而去。
这一次,他的速度远超以往,三才之力流转如意,往生湖的死寂之水自动分开,仿佛在迎接主人的回归。
哗!
水花四溅,刘臻破水而出,凌空而立。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天空如同破碎的镜子,黑暗与星光交织碰撞;大地满目疮痍,山河倒卷;星核的本源已显露在外,如同一颗巨大的、布满裂纹的星辰,在噬渊的侵蚀下不断黯淡;而噬渊本体那不可名状的黑暗存在,则如同一张巨口,缓缓吞噬着一切。
刘臻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双方的注意。
星核传来一阵欣喜的悸动,而噬渊则爆发出更加暴怒的波动:“蝼蚁,竟未死?”
“噬渊!”刘臻的声音不再虚弱,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能直达本源的韵律,“你代表终焉,乃万物归宿,本无善恶。然蚀月扰你清净,引你入世,乱你平衡。今日,我以三才为引,助你归静,如何?”
“狂妄!”噬渊咆哮,一道比之前更加恐怖的死寂洪流轰然压来。
刘臻不闪不避,双手结印,头顶三才光环再现,却不再是简单的旋转,而是化作一道贯通天地的光桥,一端连接星核,一端指向噬渊。
“星核有灵,噬渊归静,三才为引,轮回定。”
光桥璀璨,星核的悲怆与噬渊的死寂,同时被引入其中,在刘臻三才之力的调和下,不再对抗,而是沿着玄奥的轨迹,开始缓慢地流转,循环。
星核的星辰之力流入噬渊,抚平其狂暴;噬渊的死寂之力流入星核,沉淀其悲伤。而刘臻作为桥梁与引导者,承受着两股力量的冲刷,却不再痛苦,反而有种圆融如意的通达感。
这才是真正的三才归位,这才是净化噬渊的正确方式,不是消灭,而是引导其重归静之平衡。
噬渊本体剧烈震颤,显然没料到这蝼蚁竟真能做到这一步。它疯狂挣扎,试图摆脱光桥的引导,但那被种下的静之意境此刻已深入其核心,与星核的力量里应外合,让它如同陷入泥沼,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不,这不可能,蚀月助我!”噬渊发出了不甘的咆哮。
仿佛回应这呼唤,星峡边缘,那道阴冷的蚀月意念终于不再隐藏,化作一道横贯天际的血色月芒,直斩刘臻后心。同时,蛰伏已久的星壑也突然现身,从另一个方向,引动逆星之力,偷袭而来。
内外夹击,杀机凛然。
然而,刘臻似乎早有预料,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头也不回,只是心念一动,三才光环中分离出两道流光,一道化作星辰巨盾,挡住血色月芒;一道化作大地之矛,刺向星壑。
“蚀月,星壑,你们的把戏该结束了!”
真正的决战,此刻才真正打响。而星峡的命运,也将在这最后一搏中,迎来最终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