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秦明和赵二牛坐着马车,进入了县城之中。
马车刚过瓮城,一个洪亮的声音便从城门阶梯方向传来:
“秦都头!辛苦辛苦!咱们又见面了!”
只见身着半旧皮甲、腰挎雁翎刀的百户裘彪,满面堆笑地从阶梯上快步走下,亲自迎向马车。
今日钱家坞堡外惊天动地的一战,裘彪是全程在远处山岗上“观摩”的。
那雷霆一击般的破门手段,秦明的悍勇,以及手下那几十条汉子如狼似虎的气势,都极大的震撼了裘彪。
另外今天的这次行动,也让他捞了不少的油水,坞堡攻破后,他很快就带人跟在秦明等人后面‘查抄赃物’。
虽然绝大部分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秦明先一步抄走了,但坞堡内女眷零星的金银首饰,以及一些值钱的家具啥的,裘彪的手下拿了不少,算下来,少说也值个一两千两银子,也算喝到了一口汤。
所以此刻面对秦明的时候,裘彪满脸的恭敬之色,尽管实际上从品级来说,百户是要高于都头的,但在这个年代,只要你有硬实力,走到哪里,都是备受尊敬的。
至少在强攻钱家坞堡这种事情上,给裘彪十个脑袋都做不到!
“裘大人,这还亲自让您过来一趟……”
“哎,要的要的,你是本县的人人敬仰的打虎英雄,咱们俩本职都是维护本县的治安,相互通力合作,那是分内之事……”
裘彪这个时候看了一眼秦明马车后面放着的箱子,嘴角勾起,说道:“秦都头,您这是……直接去县衙,交割那些‘脏物’?”
“嗯,是的。”
“兄弟我有个不情之请,等你办完事出来后,可否来兵营一坐,咱们两个喝上一顿,顺便商量一些事情。”
“商量什么事情?”秦明闻言一怔,随即微笑着说道:“要么干脆你来我们秦家村,如今已经年关将至,我家里有各种好酒好菜,保证让你满意。”
对于裘彪突如其来的邀请,秦明心中确实有些意外。
他深知此人性情圆滑,是个典型的“无利不起早”。
虽然指望他为谁两肋插刀是天方夜谭,但若能与这位县城驻军首领搞好关系,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
裘彪的兵营就像县城里一个固定的情报站,风吹草动瞒不过他的耳朵。
更重要的是,秦明心中已有蓝图——未来在城中开设店铺、购置产业,乃至将来可能的扩张,都离不开这支武装力量的“照拂”。
否则,面对日益猖獗的流民和盗匪,单凭县衙那几十个捕快,根本杯水车薪。
再者,裘彪手下常年往返于平安府卫所和黑山县之间,是府衙乃至朝廷动向的最佳“晴雨表”。
与他交好,对秦明将来把握时局、了解边境风云,至关重要。
“成!”
裘彪眼睛一亮,立刻应下,“秦都头爽快!那就这么说定了!过上三五日,等我把营里杂事料理妥当,定去秦家村叨扰!”
他拱了拱手,心道这秦明果然上道。
“那我就静候裘大人了。”
“好!您先去忙正事!”裘彪让开道路。
辞别裘彪,秦明一行很快抵达县衙。
出乎意料,县衙大门洞开,仿佛早已在等待贵客。
门口翘首以盼的,正是秦明的徒弟穆安,年轻的面庞上透着兴奋与崇拜。
“师傅!您可算回来了!”
穆安快步迎上,语速急促,“肖大人在后堂已等候多时了。”
“嗯,带路。”
在穆安的引领下,马车直接绕过前衙,穿过仪门,径直驶向后堂院落。
院内灯火通明,一身青色官袍的知县肖青山正负手立于院中,腊月的寒气似乎已被他眼中的热切驱散。
看到秦明,他脸上立刻绽开极为满意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秦都头!凯旋而归,辛苦了!”肖青山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振奋。
“见过肖大人!”秦明抱拳施礼。
“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肖青山亲切地虚扶一把,随即对周围的衙役和穆安等人挥挥手,“你们都下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伺候了。”待众人退下,院中只剩他们二人,肖青山才引手道:“秦壮士,请随我来。”温暖的大堂内,与院外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两侧巨大的铜火盆里炭火正旺,发出噼啪轻响,烘得整个厅堂暖意融融。
正中央的红木八仙桌上,早已摆满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珍馐美馔和一坛开了封的醇香老酒。
“秦明,奔波一日,滴水未进吧?到了我这里,无需客气,坐下动筷。”
肖青山亲自为秦明拉开椅子,笑容和煦。
“多谢大人款待。”
秦明并未立刻坐下,而是转身走到马车旁,将车上两个沉甸甸的大木箱搬进了大厅,咚的一声放在光亮的地砖上,“大人,这是从钱家庄缴获的赃银,依大人先前吩咐,共计两万两整,请大人清点。”
肖青山的目光在那两个木箱上飞快地扫过,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却并未立即查验,反而摆手道:“秦都头此番功劳卓着,擒贼破堡,为本县除去一大害。这些缴获,你当留一半作为手下犒赏运作之用……”
“大人,实不相瞒,我的手下管教不够严格,他们也私藏了不少的钱银……所以这两万两,我是一文钱都不会再要了。”
肖青山是何等人物?秦明这次从钱家堡刮地三尺,连钱宝山夫人都被逼着吐出了五万两现银,此等惊天数额,早已有被俘的钱家管事在牢中“吐”了出来。
肖青山心如明镜。
此刻秦明若再收下这一万两,就显得过于贪婪,不懂进退,更可能埋下嫌隙。
秦明主动言明手下“私藏”,并放弃分润,既是表态,也是示好——我秦明懂规矩,知进退,该拿的不会客气,“额外”的,也不贪多。
“也罢!”
肖青山眼中透出几分赞许,随即拿起酒杯:“秦都头深明大义,公忠体国!此事本官记下了,定会详细呈报府衙,为你请功!”
他拿起桌上的酒坛,亲自斟满两碗酒液,端起一碗,郑重道:“今日之战,可谓惊心动魄。说实话,本官远远观看,亦是为你捏了一把冷汗!特意请裘百户带兵在外,本意是危急时刻能有个策应。如今看来,是本官多虑了!秦都头勇武,远超吾之所料!来,这碗酒,本官敬你!是为庆功!”
“干!”秦明端起酒碗,与肖青山重重一碰。
两人仰头,烈酒入喉。秦明喝得豪气干云,碗底朝天。
出乎意料,肖青山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酒量竟也颇为不俗,同样一饮而尽,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