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山和季清澜被国安特别行动处带走,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最严厉的审判。
那个冠以“普罗米修斯”之名的罪恶计划,连同它背后庞大的“清道夫”网络,在段疏策提供的铁证和国安雷霆万钧的“净网”行动下,被连根拔起,暴露在阳光下,其血腥与反人类的本质震惊了世界。
宁氏集团这座外表光鲜的摩天大楼,在一夜之间被查封、清算、肢解,庞大的商业帝国如同沙堡般倾覆,只留下无数惊愕的股民、失业的员工和一堆亟待处理的烂摊子。
宁家半山庄园那奢华的堡垒,也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变得死寂冰冷。
客厅里,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宁修远、宁修衍、宁曦宛,以及寸步不离守护在侧的段疏策,沉默地坐着。
宁修衍靠在沙发里,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他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个空了的啤酒罐,铝皮在他指间发出轻微的变形声响。
他的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光洁的地板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泳池的水渍和他被狼狈拖出水面的影子,又或者是羁押室里冰冷的墙壁和疯狂闪烁的监控屏幕。
良久,他才沙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订了下午的机票。去巴黎。”
他抬起头,目光在兄长和妹妹脸上扫过,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茫然和自嘲:“学画画……或者别的什么……总得找点事做。待在这里……”
他环顾了一下这奢华却令人窒息的空间,扯了扯嘴角。
“我怕我会疯掉。”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怕看到父母曾经存在的痕迹,怕听到任何关于那个计划的风声,怕想起那些因他家族而逝去的无辜生命。
宁修远坐在他对面,穿着熨帖的衬衫,领口却解开了两颗扣子,透露出他内心的疲惫。
他的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冷透的咖啡,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听到弟弟的话,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劝阻。
“也好。换个环境,静一静。”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历经风暴后的沧桑感。
“我处理完这边最后的交接和……配合调查的事项,也会走。去伦敦。”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远而坚定。
“宁家的名字臭了,但有些人脉和资源还在。我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做点干净的、真正对社会有益的事情。”
这不仅仅是商业上的重建,更是他对自己血脉、对过往七年隐忍调查的一个交代。
他要亲手在废墟上,建立起与“普罗米修斯”截然不同的东西。
宁曦宛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里,身上披着段疏策的外套。
她望着窗外庭院里被晨光镀上金边的花木,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冷和疲惫。颈侧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是一个无声的句点。
“我累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飘落,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身边一直沉默守护着的段疏策,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更多的是依赖。
段疏策立刻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将她微凉的手指完全包裹。
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柔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我们去新西兰。南岛。找个能看到雪山和湖泊的地方,养几头羊,或者什么都不做,就晒太阳。”
宁曦宛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她轻轻回握了他的手,算是回答。
这是她此刻唯一能给出的回应。
宁修远看着妹妹苍白疲惫的脸和段疏策无言的守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疼。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或者叮嘱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明白,有些伤痛,只能靠时间和距离去抚平。
他站起身,走到宁曦宛面前,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兄长笨拙的关切:“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联系大哥。”
宁修衍也站了起来,他走到宁曦宛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曾经被他百般刁难、如今却亲手将他从家族泥潭中拽出来的妹妹。
他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是低低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说了一句:“……保重。”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猛地转身,抓起沙发上的背包,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背影仓促而狼狈,仿佛再多停留一秒,那些强行压抑的情绪就会决堤。
宁修远看着弟弟离开的背影,又深深看了一眼宁曦宛和段疏策,也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我也该走了,还有些文件需要签署。保持联系。”
他的背影沉稳依旧,却透着一种孤身上路的决绝。
偌大的客厅,转眼只剩下宁曦宛和段疏策。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暖意融融,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冷寂。
段疏策俯身,将宁曦宛轻轻抱起:“我们回家。”
他说的“家”,是他们在市区的一套顶层公寓,一个暂时远离风暴中心的小小港湾。
几天后,国际机场。
VIp候机室一隅,气氛少了离别的愁绪,多了几分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和对未来的期许。
宁修远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风衣,拉着低调的商务行李箱,精英气质依旧,眉宇间的疲惫被一种重新出发的锐利取代。
他拍了拍段疏策的肩膀,目光沉稳:“疏策,宛宛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
话语简洁,却重若千钧。
段疏策郑重颔首:“大哥放心。”
宁修远转向宁曦宛,眼神柔和了许多,带着兄长的关切:“到了那边,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大哥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安顿下来,就去看你们。”
他伸手,再次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动作比上次自然了些。
“嗯,大哥也保重。”宁曦宛轻轻应道,脸上带着一丝浅淡却真实的笑意。
她穿着一身舒适的米白色羊绒衫和长裤,长发松松挽起,颈间围着一条柔软的浅灰色围巾,遮住了疤痕,也添了几分柔和的暖意。
连日来的休整和段疏策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眉宇间那化不开的冰寒稍稍消融,虽然疲惫依旧,但眼神不再像之前那般空洞锐利,多了几分平静。
另一边,宁修衍的造型则“精彩”得多。
他穿着破洞牛仔裤和一件印着巨大抽象涂鸦的卫衣,耳朵上还多了几个亮闪闪的耳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要与过去彻底决裂”的中二叛逆气息。
他背着一个巨大的画板包,手里还拎着颜料箱,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把耳机线从一堆杂物里扯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张快要掉落的登机牌。
“喂!宁修衍!你的护照要掉了!”花浸月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她今天穿着粉白色的毛绒卫衣和格子短裙,扎着双马尾,像个精致的洋娃娃,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她眼疾手快地一把抄起宁修衍快要滑落的护照,塞进他卫衣的大口袋里,还不忘用力拍了拍。
“笨死啦!就你这样还去巴黎当艺术家?别饿死在塞纳河边哦!”
“要你管!小矮子!”宁修衍恼羞成怒地瞪她,把耳机胡乱塞进耳朵,试图隔绝噪音,耳根却有点红。
经历了家族巨变和并肩作战,他对花浸月的感觉复杂了许多,不再是单纯的厌恶,多了点难兄难弟的……呃,别扭情谊?
“哼!”花浸月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扑向宁曦宛,小脸上立刻换上甜甜的笑容。
她像块小年糕一样黏上去抱住她的胳膊,声音软糯:“宁姐姐~你们真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养羊啊?那我想你了怎么办?新西兰的冰淇淋有我们这里的好吃吗?”
宁曦宛冰冷的心被小姑娘的依恋暖了一下,难得地弯了弯唇角,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想我了就打电话,打视频。冰淇淋……让你哥给你空运过去。”
她说着,目光看向花浸月身后安静站着的少年。
夜清流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黑色卫衣和运动裤,背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双肩电脑包。
“宛姐。”他走上前,声音清冽干净,带着少年特有的质感,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
他将手中的金属盒子递过去,“这个,给你。”
宁曦宛接过,入手微沉,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感。
她看向夜清流,用眼神询问。
“一个特制的加密卫星通讯终端,我改装的。”
夜清流解释道,灰蓝色的眼睛清澈见底。
“信号穿透性很强,就算在南极的冰盖下也能接通。操作很简单,只有我们几个知道频段和密钥。”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别失联。”
宁曦宛握着冰冷的金属盒子,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她看着眼前这个被她当成弟弟养大的少年,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藏不住的担忧,郑重地点了点头:“好。不会失联。”
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照顾好自己,还有浸月。好好念书。”
“嗯。”夜清流用力点头,灰蓝色的眼眸亮了一下,像冰湖被阳光短暂地照亮。
花浸月立刻抱住哥哥的胳膊,骄傲地扬起小下巴:“姐姐放心!我会看着哥哥好好吃饭睡觉的!他要是敢熬夜敲代码,我就拔他网线!”
夜清流无奈地瞥了妹妹一眼,没有反驳,只是眼底带着纵容的笑意。
登机的广播声响起,分别的时刻到了。
宁修远拖着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妹妹和段疏策,朝夜家兄妹点了点头,转身汇入前往欧洲航班的登机人流,背影挺拔而坚定,走向属于他的重建之路。
宁修衍手忙脚乱地抓起画板和颜料箱,对宁曦宛挥了挥手,又冲花浸月做了个“懒得理你”的表情,然后像是怕被什么追上似的,急匆匆地跑向自己的登机口。
那抹银紫色的头发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奔向未知艺术生涯的决绝。
“宛宛姐,段哥,一路平安!”花浸月用力地挥舞着小手,眼圈有些发红。
夜清流也抬起手,轻轻挥了挥:“保重。”
段疏策揽着宁曦宛的肩膀,对兄妹俩颔首致意。
宁曦宛的目光掠过夜清流沉静的眼,花浸月微红的眼眶,最终望向那两个汇入不同方向人潮的兄长背影,眼神平静而悠远。
“走吧。”段疏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安抚的力量。
宁曦宛收回目光,轻轻“嗯”了一声,任由他拥着,转身走向通往南半球宁静的登机口。
飞机轰鸣着冲上云霄,穿过厚厚的云层。机舱内,宁曦宛靠在窗边,看着舷窗外翻涌如海的云层,下方熟悉的城市轮廓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野里。
紧绷了太久的神经,在引擎平稳的轰鸣声中,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
她缓缓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段疏策将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握住了她的手。
十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新西兰南岛基督城。空气清冽得如同水晶,带着青草和远方雪山的味道,瞬间涤荡了肺腑中残留的都市尘埃与血腥气息。
段疏策早已安排好一切。一辆朴实宽敞的越野车载着他们离开城市,驶向更南端的皇后镇方向。
道路两旁是无垠的草场,成群的牛羊如同散落在绿毯上的珍珠,悠闲地吃着草。
远处,南阿尔卑斯山脉连绵起伏,山顶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白雪,在纯净的蓝天下闪耀着圣洁的光芒。
巨大的瓦卡蒂普湖如同镶嵌在山谷中的蓝宝石,湖水清澈见底,倒映着雪山和白云。
最终,车子停在一处背靠森林、面朝湖泊的山坡上。一栋原木色的小屋静静矗立,有着宽大的露台和落地窗。
屋后是高大的山毛榉和冷杉,门前是修剪整齐的草坪,一直延伸到波光粼粼的湖边。
几只肥硕的绵羊在远处的山坡上慢悠悠地移动,颈间的铃铛发出清脆悠远的叮当声。
“到家了。”段疏策停好车,绕到副驾,替宁曦宛拉开车门,伸出手。
宁曦宛走下车,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冰冷空气。眼前开阔壮丽的景色如同一幅巨大的、宁静的油画,瞬间填满了她有些空洞的视野。
段疏策没有急于带她进屋,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陪她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
“喜欢吗?”他低声问,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温柔。
宁曦宛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目光依旧望着远方巍峨的雪山,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风吹起她颊边的碎发,拂过那道淡粉色的疤痕。
在这里,那道疤痕似乎也不再是痛苦的印记,而只是过往经历的一部分,被这无垠的天地所包容。
段疏策反手,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阳光正好,风过无痕,只留下草叶的清香和湖水拍岸的细碎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