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很深了。
季宴修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再次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上,“陈默”两个字,正固执地,疯狂跳动。
季宴修只是瞥了一眼,便按下了静音,随手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餐桌上。
那个动作,透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真的……没关系吗?”余清歌的声音,依旧沙哑“那部电影,对你很重要。”
季宴修没有看她,只是低头,用一种近乎偏执的,缓慢而细致的动作,将她碗里最后一点粥,喝得干干净净。
连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他放下碗,用餐巾,仔细地擦了擦嘴角。
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却又透着一种,强迫症式的刻板与紧绷。
他做完这一切,才抬起眼,重新看向她。
“没有你重要。”那双深邃的,总是藏着疏离与冰冷的丹凤眼,此刻,却像一汪深潭,清晰地,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余清歌的心脏,又是一阵无法控制的剧烈收缩。
她狼狈地移开了视线,再说下去,她怕自己又要不争气地掉眼泪。
“我去给你收拾行李。”季宴修站起身,语气自然得仿佛他已经做过千百次。
余清歌看着他走向卧室的背影,一时没反应过来。
收拾行李?
她跟过去,靠在卧室门框上。
只见这位三金影帝,动作利落地,从衣帽间的深处,拖出了一个崭新的,银灰色行李箱。
然后,他打开了她的衣柜。那里面挂着几件,她上次住在这里时,他让人买的衣服。
季宴修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材质不同,颜色各异的衣服,眼神里透出一种,面对世纪难题般的,凝重与困惑。
片刻后,他伸出手极其严谨地,取出了一件白色卫衣。
然后,是一条黑色运动裤。
他将两件衣服,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用手掌,抚平了上面每一丝,微不可见的褶皱。
接着,他拿出了一台,便携挂烫机。
余清歌:“……”
她就这么看着,那位在荧幕上,杀伐果断,颠倒众生的顶流影帝,此刻,正穿着一身柔软的白色居家服,一丝不苟地,熨烫着她的运动裤。
画面,荒诞又温馨。
“季影帝。”她终于,没忍住,开了口,“我的助理先生。”
季宴修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隔着缭绕的白色水汽,看向她。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嗯?”
“请问,我的内衣,需要按颜色和罩杯,分开装在不同的真空收纳袋里吗?”余清歌抱着手臂,懒洋洋地靠着门框。
她学着他平时,那副生人勿近的,高冷又毒舌的腔调。
季宴修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起了一层可疑的薄红。
“咳。”他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不需要。”那声音紧绷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余清歌看着他这副,纯情又窘迫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她从那个噩梦里醒来后,第一次,真正地笑。
胸腔里,那些郁结,仿佛都在这一声轻笑里,消散了些许。
季宴修看着她眼底,那抹重新亮起的,狡黠又灵动的光。
他那颗悬了一整夜的心,也终于缓缓地落回了实处。
就在这时,余清歌的手机,轻轻“叮”了一声。
是王姐发来的邮件。
【《巧手匠心》合同已确认,请查收。另外,节目组官博刚刚发布了嘉宾阵容,你去看一眼,有个心理准备。】
余清歌点开了微博。
热搜榜第一,一个鲜红的“爆”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巧手匠心官宣#
她点了进去。
官宣的九宫格海报里,她那张浓颜系的,带着几分冷艳的脸,赫然在列。
评论区,已经炸成了一片,各种声音,泥沙俱下。
【余清歌?她还会传统手艺?别是去节目里,现场表演怎么用嘴怼人吧?】
【笑死,这节目是自暴自弃了吗?请这种劣迹艺人,是想把非遗文化也带黑?】
【楼上的嘴巴干净点,我们清歌凭什么不能参加?她懂的不比你多?上次直播没看?】
【有一说一,她专业知识是有的,但那个脾气……希望能收敛点吧。】
意料之中的,嘲讽与争议。
余清歌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恶意的言论,内心毫无波澜。
可当她继续往下翻,另一个,让她始料未及的热搜,狠狠撞进了她的视线。
#季宴修巧手匠心#
这个词条后面,同样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点进去,是一片,粉丝们歇斯底里的,哀嚎与尖叫。
【???我哥?去参加那个糊穿地心的,老年养生综艺?我瞎了吗?】
【S台疯了还是我疯了?季宴修不是要去拍好莱坞大片吗?为什么会自降身价,去奶一个破综艺啊!】
【等一下!姐妹们看这张图!余清歌也在这个节目里!】
【卧槽!所以,是为了她?我不能接受!!!】
【不喜欢余清歌这个嫂子!】
【别说了,我已经准备好去S台大楼底下静坐了,还我高冷影帝!】
舆论的狂潮比她预想的,要来得更加猛烈。
几乎是一瞬间,季宴修的个人广场,就被愤怒的粉丝,与闻风而来的黑子彻底攻陷。
“脱粉”、“滚出娱乐圈”、“世纪大恋爱脑”……
各种不堪入目的词汇,像是带着剧毒的污水,泼向那个刚刚还在为她,认真熨烫衣服的男人。
余清歌握着手机的指尖,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冷。
一只温热的,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伸了过来,轻轻地,覆盖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
“别看了。”季宴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
“季宴修……”余清歌转过身,仰起头,看着他。“你的粉丝……”
“她们会理解的。”季宴修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目光平静而深邃,没有因为外界的任何风暴,而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属于猎人的锋锐寒光。“动静闹得越大,季宴礼就越不敢轻举妄动。”
“他最怕的就是把他自己,暴露在阳光下。”
他要的就是一场,席卷整个娱乐圈的风暴。
用最耀眼,最炙热的,众目睽睽的聚光灯,为她筑起一座最安全的堡垒。
余清歌看着他。
看着这个明明怕鬼怕到要死,却敢用自己当诱饵,去跟一个比恶鬼更可怕的疯子,进行一场豪赌的男人。
心里一股暖流划过。
“我怕……”她的声音很轻,“我怕他们骂得不够响。”
“季宴礼,他听不见。”
季宴修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那笑容,不再是浅尝辄止的带着羞涩的弧度,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纵容与欣赏的全然的释然。
他伸出手,极其珍重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睡觉吧,养足精神。”
“我的大小姐,明天,我们就要去打一场硬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