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宴礼看着她那双,因为困惑而显得格外清澈的狐狸眼,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温柔又残忍的弧度。
“他是我弟弟。”
“也是那个,让你差点死掉的,罪魁祸首。”
季宴礼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混沌的认知,然后植入一个,他早已设定好的结论。
余清歌的心脏,又传来那种,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刺痛。
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被狠狠地拉扯了一下,连带着她这里的神经末梢,都跟着痉挛。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听到那个叫季宴修的男人落魄潦倒,她会觉得难过。
“他利用你的善意,把你当成净化他体内邪煞的容器。”季宴礼温热的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那滴不知为何而流的泪。
他的动作很轻,语气里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冰冷的憎恨。“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现在,已经被他吞噬得连一缕残魂都不剩了。”
原来是这样。
余清歌脑海中那些破碎的,关于痛苦的记忆,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宣泄口。
不是季宴礼伤害了她。
是那个照片上,满眼绝望的男人,伤害了她。
而季宴礼,是她的救赎。
这个认知,像一层温暖的茧,将她紧紧包裹,隔绝了所有让她不安的刺痛。
她靠在季宴礼的怀里,那股冷冽的木质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别想他了。”季宴礼关掉了手机屏幕,将那个男人的脸,彻底从她眼前抹去。“以后,有我在呢,别害怕。”
……
季宴礼离开了公寓,说是去处理一些“尾巴”。
余清歌一个人,蜷缩在巨大的沙发里。
公寓很安静。
安静到能听到中央空调,送出恒温气流的,细微声响。这里的一切,都洁净,昂贵,一丝不苟。
像一个完美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玻璃盒子。而她,就是被养在里面的,唯一的藏品。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那股曾经让她完全感觉不到的力量,好像真的被抽出了身体里面。
身体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随着时间的风,一起散掉。
这样很好。
她告诉自己。
再也不会有厉鬼,再也不会有危险,再也不会有那种,灵魂被撕裂的痛苦。
她安全了。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浮现的瞬间。
嗡~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从被她扔在沙发角落的手机里,传了出来。
不是信息,也不是电话。
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不容抗拒的共鸣。
余清歌的身体,瞬间僵住。
那个她以为,已经随着力量一起,彻底消失的东西,此刻,正在她的手机屏幕上,疯狂闪烁着血红色的幽光。
【幽冥通】
【强制任务已触发】
【传送倒计时:3、2、1……】
最后的那个“1”字,还没来得及在她瞳孔中消散。
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撕扯力,猛地攫住了她的灵魂。
眼前的景象,开始像被投入水中的颜料,疯狂地扭曲,旋转,剥离。
那间昂贵洁净的玻璃盒子,瞬间分崩离析。
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浓重到令人窒息的,霉味与潮气。
天旋地转的感觉,仅仅持续了一秒。
当余清歌的双脚,重新踩上实地时,她已经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没有柔软的羊绒地毯,脚下是冰冷潮湿,布满青苔的水泥地。
空气里,没有冷冽的木质香,只有一股,陈年腐朽的木头,混杂着某种化学染料残留的,刺鼻酸味。
她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住身边一个冰冷粗糙的物体,才勉强站稳。
是一口巨大的,几乎有半人高的,空荡荡的染缸。
缸壁上,还残留着早已干涸的,深蓝色的,诡异印记。
微弱的光,从头顶布满污垢与蛛网的天窗里,艰难地挤进来,勉强照亮了这个破败的空间。
这是一个废弃了很久的印染作坊。
到处都是倒塌的木质架子,生了锈的铁器,还有一匹匹,像幽魂一样,悬挂在半空中的,早已褪色腐烂的布料。
滴答。
一滴水,从高处落下,砸在她面前的水洼里,溅开一圈小小的,肮脏的涟漪。
声音在这死寂的,巨大的空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余清歌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颤抖着,掏出手机。
屏幕上,【幽冥通】的界面,依旧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任务地点:城南废弃第三印染厂】
【任务目标:安抚“染坊怨女”的残魂,查明其死亡真相】
【任务奖励:功德点+500,技能碎片“织梦”x1】
【警告:检测到宿主灵力严重亏空,任务难度提升。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否则将被强制滞留于此地】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刺进她的眼睛。
灵力亏空?
她下意识地,并起食指与中指,试图在掌心画出一张最简单的,照明的“阳火符”。
以往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燃起的,温暖的金色火焰。
此刻,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尖却只能勉强凝聚起一点,萤火虫般,微弱到随时会熄灭的,惨淡的光。
然后,那点光,噗地一声,就灭了。
一股巨大的脱力感,瞬间席卷了她。
余清歌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真的,变成了一个废人。
不对。
她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
【幽冥通】还在,地府的任务系统还在。
这说明,她和那个世界的连接,并没有完全断绝。
她只是失去了“九幽噬魂”那股庞大的,不属于她的力量。
可她自己,从小修炼的,属于余清歌的灵力,还剩下一点点根基。
虽然微弱,但没有消失。
这个发现,像是在绝望的黑暗里,划亮了一根小小的火柴。
光芒虽然微弱,却足以让她看清眼前的绝境。
她必须靠自己。
余清歌深吸了一口,那混杂着霉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染坊怨女……”
她喃喃自语,视线开始,一寸寸地,扫过这个巨大的,像怪物骨架一样的作坊。
是什么样的怨恨,能让一个魂魄,在这样一个地方,停留这么久。
就在她迈出第一步,准备朝着作坊深处走去时。
吱呀。
一声轻微的,木头被踩动的声音,从她身后,那堆腐朽的布料后面,传了出来。
余清歌的脊背,瞬间绷紧。
她猛地回头。可那里,却空无一人。
只有一匹垂落下来的,脏污的白布,在穿堂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
是她听错了?
还是…那个“染坊怨女”,现在正在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