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好东西?还巴巴地抱回来,下回叫两个粗使婆子抬了,你自在后头跟着就是。”
兰心打从外面进来,看见满头大汗的春草,不由笑着说道。
春草抬袖抹了脸上的汗,憨厚一笑。
她同晏宁一道在乡下长大,那里伺候的人少,有什么事,顺带手就做了,哪里有使唤别人的习惯?
不过既兰心说了,春草也就记到心里。
之前的那位常姑姑说了,若是丫鬟做出了不合身份的事,便是失了小姐的体面。
此时在家倒也罢了,翻年小姐嫁到了国公府,她还这般村气,怕是要给小姐招惹不少笑料。
晏宁打开了包裹,见里头一个十锦盒子,满满当当塞满了制成各种花形的糕点。
她不由奇怪,将上面一层掀去,底下静静躺着一封信,写着:晏二小姐亲启,署名:时嘉。
“又出新花样儿了?”晏宁嘀咕着抽出来信,一看之下,方才知道。
信上的字迹潦草得很,像是仓促间写成。
时嘉在信中道,严州的事有些棘手,怕是年前赶不回京城了,不过,也叫她放心,他定不会误了婚期的。
晏宁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又见他墨迹浓淡不同,想来是抽时间写就的这般厚的一封信,才差人送过来,一时又有些心疼。
忽而看到一段,却是提起了二丫。
原来时嘉途经明州,将阿牛提了出来,叫他带路去寻那明王在本地的接头人,阿牛早就被收拾得妥贴,不敢不从。
待经过晏家村时,他又提出想去见见家人,时嘉自无不可,便叫人改了不起眼的装束,带着阿牛去了家里。
来开门的却是一身麻衣的二丫,原来阿牛经久没有消息,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二丫的娘更是压着她的头叫她嫁了另外一人,二丫宁死不从,受了几顿毒打之后,跑去了阿牛家里躲着。
二丫的娘来闹过几回,没奈何阿牛家里还有个人高马大的二柱,将二丫护了下来,二丫就在阿牛家里为他守起了寡。
阿牛一见此情形,心中触动,与二丫当场抱头痛哭,接着,便老老实实给时嘉带路,再不似之前那般奸滑,总想各种法子扰乱他们的视线。
“可见这世间总有真情动仁义,若是阿牛果真能助我等破了明王大军,定要与他记上一功,得些赏赐,也好过活。”
时嘉信中的语气淡淡,晏宁却撇起了嘴。
这个奸猾的狐狸,他定是早就知道二丫的事情,特意带阿牛在村子附近晃了一圈儿,叫他自己提出回家的请求,才好作后头的戏哩。
又想着现在一天冷似一天,若他连过年都不能回来,也不知有没有带些厚的衣裳——
兀自想得出神,晏宁忽然红着脸啐了一口,“还没过门儿哩,倒操心起他的事情来了。”
她将那箱中糕点拣着吃了两块,不由甜到了心里头去。
晏敏一直被吕嬷嬷堵在院子里头不得出门,纵她想了多少法子也是无用。
婚期踩着点儿准时到了跟前儿,不管她心里如何作想,还是被喜气洋洋的众人簇拥着上了花轿,嫁到了迟家。
三日回门,迟泽在席上看着初长成一朵娇艳的花儿一样的小姨子晏宁直了眼,晏大人愤愤摔了筷子离席,一餐家宴不欢而散。
偏偏这位新姑爷在无人敬酒的情况下还将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晏谨好不容易将他扶到了耳房休息。
乔氏不知为何腹中有些不适,晏夫人怕她久坐动了胎气,催着晏谨带她回房歇着。
只一眨眼的功夫,耳房里便传来一声惊呼,接着,便伴着女子的求饶声。
晏夫人和晏敏同时白了脸,冲到耳房前,晏夫人生生止住了脚步,晏敏一头扎了进去。
晏宁好奇地跟在后头,被母亲一把拉住,面上神情晦暗不明。
屋子里乍然响起晏敏的惊怒声,然后就是一阵瓷片破碎,桌倒椅塌的骇人声音。
晏夫人铁青着脸带晏宁回了正屋,又叫万嬷嬷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去耳房里头收拾。
不多时,晏敏哭哭啼啼的过来,坐在那里呜呜咽咽地哭,“这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好,那你与他和离,我定叫你兄长养你一辈子。”晏夫人冷冷地说道。
晏敏诧异抬头,眼泪汪汪地望向母亲:“母亲这话,为何不在女儿嫁人之前说?”
晏夫人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晏敏似拿住了她的把柄一般,抽泣道:“母亲的心狠如斯,若是先前便说了这话,女儿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能嫁到这般禽兽人家去,偏偏母亲当时什么也不说,到了现在,女儿已成了迟家妇,又说这等风凉话——”
晏宁感觉得到,握着自己手掌的晏夫人此时掌心冰凉,微微颤抖,似是极力忍耐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你同他,从我晏家滚出去,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晏夫人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本来正喋喋不休数落着晏夫人不公的晏敏倏然抬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在你这等愚笨的人心里,也都记不得旁人待你的好。我早该醒悟,不管你的事,偏偏每回给你机会都被你亲手推开,现在又过来抱怨,你有脸说,我却没有心听了。”
极度失望的晏夫人说着,万嬷嬷带了婆子进来,扶进来一个衣衫不整跪在地上低头哭泣的丫鬟。
晏宁下死命盯了两眼,终于认了出来,是母亲身边的秋云姐姐,过了年,她就到了年纪,家里父母也早早过来磕了头,只等她出府给她寻婆家了。
没想到现在,却闹了这样一出。
“母亲,不过是因着一个丫鬟,你竟然连女儿都不要了吗?”晏敏瞧着晏夫人似真的下定了决心,不由心慌了起来。
“我才成亲三日就和离回家,外头人又不知要传成什么样的风言风语,父亲和母亲又哪里受得了这般诋毁——”
“你走吧,日后不要再登我晏家门了。”晏夫人只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实在不想再同她浪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