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妍的摇晃和呼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诛星那片由金红与翠绿交织的意识星海中荡开涟漪。那点如同恒星般缓缓旋转、融合着“酸菜活气”的核心光点微微加速,无数细微的翠绿星辰随之共鸣。
酸菜缸里,诛星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随即,那双久违的眼睛,缓缓地、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茫,睁开了。
不再是之前的黯淡、痛苦或生无可恋。那双眸子深处,仿佛沉淀了星海的静谧与生机的盎然,清澈而深邃。只是这深邃中,还带着点刚从一个充满发酵味道的长梦中醒来的…懵懂?
“老…老诛?你…你醒了?!”白雨妍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眼眶都有些发酸。天知道她这几天看着这“缸中咸鱼”有多提心吊胆。
诛星的眼神聚焦,看清了白雨妍那张沾着灰尘、却写满关切的脸。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发出一个模糊的气音。
“水!快!”白雨妍立刻反应过来,阿月已经机灵地递过来最后一点宝贵的饮用水(省下的)。
清凉的水浸润喉咙,诛星感觉干涸的躯体如同久旱逢甘霖。他试着动了动身体,虽然依旧虚弱,四肢百骸传来阵阵酸痛,尤其是脱臼复位的手臂,但那股深入骨髓的空虚和金丹碎裂的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如同被无数微小生命温养过的、带着蓬勃生机的暖流,在经脉间极其微弱却坚韧地流淌着。
他下意识地内视丹田。
那片曾经的金丹废墟,此刻竟被一层极其稀薄、却异常稳固的、散发着淡淡金绿交织光芒的“地基”所覆盖!地基之上,一个极其微小、由纯粹生命活气与纯阳本源初步凝聚而成的、缓缓旋转的…气旋?姑且称之为气旋吧。它不再是一触即溃的火星,而是有了雏形,有了根基!虽然距离曾经的金丹天差地别,但这意味着…他破碎的道基,真的被重塑了!以一种他闻所未闻、充满“酸爽”气息的方式!
诛星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充满韧性的新力量,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荒诞感交织着涌上心头。他…一个青城山天师…靠着一缸酸菜…活过来了?
“感觉怎么样?能动吗?”白雨妍急切地问。
诛星尝试着动了动手脚,虽然僵硬酸痛,但基本的行动能力恢复了。他撑着缸壁,在白雨妍和阿月的搀扶下,有些踉跄地从那个腌了他好几天的酸菜缸里爬了出来。
双脚重新踏上坚实(虽然布满灰尘)的地面,诛星深深吸了一口气。酸菜窖里浓郁的发酵气息涌入鼻腔,带着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依旧散发着淡淡“海鲜底味”又混合了酸菜酵香的衣服,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能动就好!”白雨妍见他站稳,立刻指着那个被耗子工程队挖通的洞口,语速飞快,“灰灰它们挖通了!后面是老张头他们躲藏的地窖!我们快走!”
灰耗子精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在洞口处急得吱吱叫,小爪子不停地指着洞口,又指着诛星,一脸“快把这个吸收我宝贝活气的家伙带走”的嫌弃加催促。
“走!”诛星压下心头的万般思绪,点了点头。虽然体内力量微弱,但行动无碍。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白雨妍打头,阿月紧随其后,诛星殿后。灰耗子精则像个监工,在阿月脚边灵活地窜动,时不时还回头对着落在最后的诛星“吱”一声,仿佛在说:快点!别磨蹭!
通道不长,只有几米,但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爬出洞口,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比酸菜窖大得多、也深得多的地下空间。手电光照去,能看到粗糙的土壁,支撑的木柱,角落里堆放着粮食口袋和一些生活杂物。空气里弥漫着人群聚集的汗味、食物气味以及…浓重的恐惧和绝望气息。
而此刻,这巨大的地窖里,死寂一片!
几十双惊恐、疲惫、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受惊的兔子,齐刷刷地聚焦在从耗子洞里钻出来的三人一鼠身上!为首的老张头,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白雨妍和阿月,当看到最后爬出来、一身狼狈还散发着古怪混合气味的诛星时,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白…白警官?!赵…赵顾问?!”老张头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你们还活着?!还…还从耗子洞里钻出来了?!”
“老伯!我们没事!”白雨妍赶紧解释,“多亏了这位…灰灰队长和它的工程队,挖通了地道,我们才逃出来!”
众人顺着白雨妍的手指,看向蹲在阿月脚边、正用小爪子梳理胡须、一脸“深藏功与名”的灰耗子精,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了——惊恐、疑惑、茫然…还有一丝“我们是不是饿出幻觉了”的呆滞。
“耗…耗子精…挖地道救…救了我们?”一个中年汉子结结巴巴地重复,感觉自己的世界观碎得比诛星之前的金丹还彻底。
灰耗子精似乎很享受这种(惊悚版)万众瞩目的感觉,挺了挺小胸脯,发出一声矜持的“吱”。
就在这时,地窖入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撞击声和野兽般的嘶吼!显然,外面游荡的、残余的狂化妖邪又发现了这个避难所!
“啊!它们又来了!”人群瞬间陷入更大的恐慌!几个妇人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孩子们更是哭都哭不出声了!
“别慌!”白雨妍立刻拔枪警戒,但心里没底。手枪子弹对这种怪物效果有限,强光弹也早就用光了。
老张头等人更是面如死灰,绝望地看着那被撞击得嗡嗡作响、似乎随时会被撞开的厚重木门(地窖入口被封死了)。
就在这恐慌蔓延之际——
“我来试试。”
一个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安抚力量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刚刚从耗子洞爬出来、还带着一身酸菜味的诛星,排众而出,走到了地窖入口木门的前方。他背对着众人,身形依旧有些单薄,但脊背却挺得笔直。
“赵顾问…你…”老张头想说什么,却被诛星抬手止住了。
诛星闭目凝神。他尝试调动丹田深处那新生的、微弱却充满生机的金绿色气旋。气旋缓缓旋转,一丝极其稀薄、却异常凝练、带着奇异酸香与纯阳气息的“灵力”被引导而出,汇聚于他的指尖。
这灵力…好生奇怪…诛星心念微动。他并未掐诀念咒,而是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感悟,回忆着意识星海中那无数乳酸菌生命欢歌的韵律,将指尖那点微光,轻轻点在了厚重冰冷的木门之上。
嗡——!
一层极其淡薄、几乎肉眼难辨的、如同春日新芽般柔和的翠绿色光晕,瞬间以他的指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覆盖了整个木门内侧!
这光晕没有凌厉的杀气,没有霸道的威压,却蕴含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万物生发的蓬勃“生”机!
门外,那狂暴的撞击和嘶吼声,在翠绿光晕荡漾开的瞬间,猛地一滞!
紧接着,门外传来了几声极其古怪的声响——像是野兽被呛到的咳嗽?又像是极度厌恶的干呕?还夹杂着几声意义不明、充满烦躁和不适的低吼!
撞击声…停了!
门外那几只狂化的“狐狸脸”和黄皮子,似乎被门上突然散发出的那股混合着“酸菜活气”的、令它们极度不适(甚至有点反胃?)的“生”机给恶心到了!它们幽绿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本能的排斥,烦躁地在门口徘徊了几圈,最终发出一阵不甘的低吼,竟真的…转身离开了!脚步声迅速远去!
地窖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诛星的背影,看着他指尖那点早已消散的微光,再听着门外远去的怪物脚步声…
“这…这就…走了?”一个汉子喃喃道,仿佛在做梦。
老张头看着诛星缓缓收回手,转过身来。那张依旧有些憔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老张头却敏锐地感觉到,这位赵顾问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再仅仅是虚弱,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大地回春般的沉稳与生机?当然,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淡淡的…酸菜清香?
“赵…赵顾问…”老张头的声音带着敬畏和一丝不确定,“您…您这是…什么仙法?”
诛星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带着酸菜味的新力量,最终,用一种极其平静、仿佛在陈述事实的语气,缓缓开口:
“不是什么仙法。”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地窖里:
“就是…腌入味了而已。”
众人:“……” 地窖里陷入了更加深沉的死寂。只有灰耗子精似乎听懂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小脑袋,还用小爪子嫌弃地指了指诛星的衣服。
白雨妍捂着额头,感觉一阵无力:“老诛…咱能换个…稍微体面点的说法吗?”
诛星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体面?从海鲜盖浇饭到酸菜缸腌制…他的天师生涯,早就和“体面”二字绝缘了。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警戒的年轻人突然指着地窖角落里一个老旧的、布满灰尘的无线电设备,激动地大喊:“老张头!有信号了!好像…好像是那个特殊频道的广播!”
老张头精神一振,立刻扑了过去,手忙脚乱地调试着那台老古董。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后,一个断断续续、却充满急切的声音传了出来:
“…滋啦…所有…所有能听到的…异常事件…临时处置点…紧急…通知…”
“…东北…黄仙庙…滋啦…信号恢复…确认…核心煞局…已…破坏…滋啦…”
“…但…七煞连环…西南…帝都…锁龙井…爆发!…滋啦…情况…危急!…龙气…被污…产鬼…聚怨…全城…告急!…请求…就近…支援!…重复…帝都锁龙井爆发!…”
广播信号再次被强烈的干扰淹没,只剩下刺耳的忙音。
地窖内,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和轻松,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冻结!
帝都锁龙井!令牌指向的七煞凶地之一!竟然在东北煞局刚破之时,紧跟着爆发了!而且听起来情况比东北更加危急——龙气被污!产鬼聚怨!全城告急!
白雨妍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诛星刚刚恢复一丝生机的眼神也骤然锐利起来!阿月更是下意识地抓紧了白雨妍的衣角。
“先生”的七煞养阴泉计划,环环相扣!他们刚刚扑灭东北的火头,帝都的烈焰已冲天而起!
灰耗子精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不再梳理胡须,小眼睛警惕地看着众人。
老张头颤抖着放下无线电,老脸上满是苦涩和绝望:“帝都…完了…我们…我们怎么办…”
“去帝都!”白雨妍斩钉截铁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寂静!她看向诛星,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老诛,还能打吗?”
诛星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带着奇异酸香的新生力量,又低头看了看怀中那个冰冷的灰烬布袋。布袋深处,那个神秘的三角印记,在听到“锁龙井”和“龙气被污”的瞬间,似乎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迎着白雨妍的目光,那双沉淀着星海与生机的眼眸深处,一丝属于天师诛星的锋芒,重新点燃!
“能。” 他言简意赅,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只是说完,他下意识地抬手,闻了闻自己袖子上那浓郁的酸菜混合海鲜的气息,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白雨妍也闻到了,她看着诛星,又看看旁边正用小爪子捂着鼻子的灰耗子精,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补充道:
“那个…在去帝都之前…”
“嗯?”
“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找个地方…”
“干什么?”
“给你…呃…还有我们所有人…”白雨妍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彻!底!地!洗!个!澡!”
地窖里,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劫后余生又面临新危机的复杂情绪,似乎被这带着酸菜味的现实冲淡了一丝丝。
灰耗子精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用小爪子指了指地窖角落一个积满灰尘、似乎还能用的破旧铁皮澡盆,发出了一声充满“早该如此”意味的:“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