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夜幕如墨般倾泻而下。
舒登峰望着闭目养神的林野,喉结不安地滚动了一下:
\"真的没问题吗?\"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劝说,
\"既然咱们有了智典这一神器护体,继续躲在地窖里静观其变不好吗?\"
躺在床上的林野缓缓睁开眼,烛火在他眼底跳跃成两簇倔强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这不是长久之计。昨晚能力被封的滋味你们也尝过,这接下来还有三天,谁知道那东西还藏着多少杀招?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至少能把主动权攥在自己手里。今夜,又要辛苦二位守夜了。\"
屋内陷入沉默,唯有墙上的暗影在夜风里扭曲摇晃。
良久,两道身影重重跌坐回椅子,腰间早从空间里取出的武器随着动作轻晃,金属碰撞发出细碎声响,如同为这场注定凶险的旅途,提前奏响的助战乐。
渐渐地,林野意识开始涣散,恍惚间好像脱离了床铺的束缚,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无尽的黑暗中沉坠,坠入那粘稠如沥青的混沌深渊。
不知下落了多久,一缕清冽的芳草气息突然钻入鼻腔。
紧接着,他感受到自己的身躯正缓缓坠向柔软的草坪。
当肢体重新恢复知觉,他猛地睁开双眼,眼前竟是一望无际的牧场草原。
血红的月光如鲜血般倾洒,将这片草原的宁静尽数浸染。
微风拂过,碧绿的草浪层层翻涌,掠过他的面颊,风中还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腐烂膻腥味,以及若隐若现的悠扬铃声。
林野像是被无形的铃铛声牵引,双脚不受控地朝声源挪动。
刚一抬脚,骤然下坠的重量便将他拽得踉跄 —— 衣物突然重若千钧,深深勒进皮肉李,让他仿佛背负着整座山峦的沉重。
路旁随意散落的羊骨突然发出震颤,空洞的眼窝对着林野,用嘶哑的嗓音喊道:
“脱去人类的伪装,投入主的怀抱。”
他没有理会,而是抿紧下唇,青筋暴起地支撑着身体。在逐渐适应这份重压后,便又向前迈步,却因重心不稳轰然倒地。
羊头骨此时与他鼻尖相抵,腐坏的齿缝间再度渗出呢喃:
“褪去凡人皮囊,以赤诚之躯,迎接主的恩赐。”
林野依旧不予理会,只死死咬住牙,任由喉间腥甜翻涌。
他像是被抽去了脊骨般,双臂剧烈颤抖着撑住地面,膝盖重重磕在碎石遍布的泥土上,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哀嚎,在满是碎石的泥地里挣扎半响,才终于跪坐起身。
粗粝的砂石嵌入掌心,冷汗顺着额角滚落,在干燥的土地上晕开细小的水痕。
踉跄着站稳后,林野开始小心抬脚向前挪动,每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重的镣铐,在身后留下深深的脚印。
凝滞的空气里,时间失去了刻度。
林野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耳畔的铃铛声始终悬在遥不可及的彼方,像是用丝线系着他魂魄的诱饵。
焦躁如同藤蔓疯狂攀附心脏,他几乎要冲着那虚无的声源狂奔,却在抬脚的瞬间,脑海里突兀地闪过四肢着地的冲动 —— 仿佛这样爬行,才是最契合这片诡谲荒野的姿态。
不知从何处又滚出一只羊头骨,空洞的眼窝直勾勾盯着林野,喉间溢出沙哑嘶鸣:
“四肢前行,展示对主的虔诚。”
林野挑眉睨着这诡异的头骨,故意将鞋底沾满泥浆的脚重重踩上去。在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 “咔咔” 碎裂声中,他碾着泥土在羊头骨凹陷的脸颊来回磨蹭。
就在那股想彻底碾碎这东西的疯狂冲动即将爆发时,他猛地收回脚,深吸一口气继续赶路。
他走了或许有一年,还是许多年,这里没有时间概念,也没有白天,只有无尽的长夜永恒。
直到脚下传来钻心的刺痛,林野才从机械般的赶路状态中惊醒。
低头一看,自己的鞋子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鞋底完全磨破的程度,血肉模糊的双脚正赤裸裸地踩在碎石路上,水泡破裂后的伤口与石子亲密接触,疼得他倒抽冷气。
又一颗羊头骨又滚到脚边,林野看后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 头骨凹陷的裂痕间,清晰嵌着一个陈旧的鞋印,显然是之前被他擦脚时留下的。
果然是同一个,这回头骨像是学乖了,保持着安全距离,用喋喋不休的语调蛊惑道:
“血肉苦弱,接受神的恩赐,化作蹄子模样,方能免受这碎石之苦。”
林野抬脚虚晃,本想狠狠踹开碍脚之物,但奈何此时的他,的确已经没有力气做别的事,只能任由那东西躺在脚边,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施舍。
历经屡次无视的头骨终于忍无可忍,冲着眼前油盐不进的人发出怒吼:
“为什么!明明能走得顺风顺水,为何偏要拒绝这唾手可得的恩赐,非要折磨自己!”
林野脚步微滞,回头诧异地看向头骨 —— 原来这不是只会机械重复的复读机,竟也能吐出其他字句。
他轻轻摇头,嗓音平静而坚定:
“我不需要,因为我是人啊。”
言罢,他再次抬脚,尖锐的石子如钢针般扎进血肉。
每走一步,石子便更深地楔入肌理,疼得他眉峰紧蹙。
暗红的血顺着伤口蜿蜒而下,渗进粗糙的石缝,在身后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色脚印。
就当林野意识即将被漫长的跋涉消磨殆尽时,一道冰刃般的寒风突然劈面而来。
他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刺骨寒意顺着鼻腔直捣肺部,呼吸在瞬间凝滞。
恐怖的低温如同贪婪的水蛭,疯狂吸食着他体内最后的热量。
脚底渗出的血珠甫一落地,便凝结成暗红色冰晶,将他的脚掌与冻土焊在一起。
每一次艰难的抬脚,都会活生生撕下脚掌上大量皮肉,白骨在雪地里若隐若现。
他抱紧颤抖的双臂,单薄的衣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如同飘摇的白旗。
青紫的冻疮在皮肤上显现,先是化作细密的蛛网,接着绽裂出蛛丝般的组织液。
此刻哪怕出现一张旧报纸,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裹在身上,为自己渴求一丝丝温暖。
而就在这时,一张与他身形相仿的黑羊皮如黑色流影般自远处疾飞而来,不偏不倚地覆盖在他身上。
“真暖和。”
林野的皮肤刚触碰到羊皮,凛冽的寒风便如潮水般退去三分。细密柔软的绒毛仿佛还残留着体温,每一根都在撩拨着他的神经,诱得他恨不得立刻将其披在身上。
然而,指尖刚握住羊皮的刹那,他的动作骤然凝滞,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
挣扎的神色在他脸上翻涌交织,内心深处,一个带着蛊惑意味的声音不住盘旋:
“快披上!快披上!快披上!”
这魔性的催促声,好似为他提了醒,林野眷恋地凝视着手中的皮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狠狠一抛,任那张羊皮化作黑点,消失在远方。
随着这个动作,呼啸的风雪骤然停歇,远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林野只觉身上的桎梏瞬间消失,衣衫不再紧勒血肉模糊的皮肤,四肢着地爬行的怪异冲动也随之消失。
当他强撑着翻过最后一座山坡,避风山坳里传来一声诡异的咩叫 —— 那声音沙哑滞涩,分明是人类喉间挤压出的仿声。
他扶着岩壁,颤抖着靠近。
火光在风雪中摇曳,照亮篝火前那座小山般的身影。
火堆里堆积的并非木柴,而是数以万计的羊头骨,它们层层叠叠垒成尖塔,猩红的火焰在骨缝间翻涌。
那些焦黑的头骨大张着下颌,忍受着难以言喻的灼烧,却好像不敢打扰到某位存在一般,始终保持着诡异的寂静。
而篝火前的那位,祂巨大的身形几乎要吞噬所有火光,比之更大的黑袍将其全身笼罩,在身后铺开隐于他的阴影中。
而兜帽下腐坏的羊头骨上只挂着丝丝筋肉,隐约可见的胸腔下肋骨已经裸露在外。
肋间悬挂着铜铃随着微风摇晃,被保护在内的鲜红的心脏在有力的跳动着,焕发着与腐朽身躯不相符的鲜活的生命力。
一根奇怪的牧羊杖被它依靠在身上,无数道魂火从杖身纹路中窜出,时不时有几个清晰面孔的灵魂想挣脱而出,面上显得痛苦又可怖,如果仔细看还可以发现不久前的郝强也在其中挣扎。
此刻看着这诡异的怪物,林野的神情才算清醒过来,脚上磨破的痛处让他有些不适。
这时,那位 “牧羊人” 看了他一眼,好像在示意他过来,林野一时间有些犹豫没敢动。
“迷途的羔羊,该回羊圈了。”
未见对方如何动嘴,祂的声音已经传到耳边,带有不可抵挡的威严,腐烂的羊唇裂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林野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惧,缓缓向前挪动脚步。
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愈发粘稠,仿佛有无数无形的手在拉扯着他,试图将他拽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