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宁欢要去芬兰找江屿知这事,让黎川柏感受到了危机,亦或许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没两日,他忽然把赖在被窝里的宁欢拽了起来,半拖半拉带到办公桌前,推过来一份协议。
宁欢眼睛都没睁开,听黎川柏说“签字”,顺手拿起笔,在指定位置随便签了自己名字,转身就要去睡觉。
可他还没走到床边,就被黎川柏套了件衣服,扛到肩膀上往外走。
宁欢想挣扎两下吧,又实在懒得动,只好随着黎川柏意,任由对方把自己丢进了车后排。
等黎川柏也坐进来时,他才算清醒了点,一看身上的衣服,再想想对方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立刻不乐意了。
他以为男人又要让自己陪着上班,一时心烦意乱,脸也皱成一团。
可车开了没多远,宁欢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窗外不是熟悉的办公大厦,反而拐到了高架上。
理智重新回到了宁欢的大脑,他侧身询问黎川柏,可对方却像什么也听不见似的,只拿着一堆材料看来看去。
宁欢凑过去,视线扫过那些纸,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宋体字。
他联想起前些日子男人说的结婚,心跳忽然开始加快。
“我还没想好呢!”宁欢大叫了一声,拍了下黎川柏的腿,“你不是要骗婚吧?”
“你想什么好事呢?”黎川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你在做梦”,可心底却冒出一股淡淡的失落。
宁欢从男人的表情里再三确认,直到发现不太像骗自己以后,这才重新松懈下去,脑袋靠在车门上,瘫在座椅里继续睡。
等他被黎川柏摇醒时,车已经停稳了。
宁欢往外看去,只见不远处立着栋简洁的白色建筑,门楣上“公证处”三个字,在阳光下格外亮。
宁欢对这个地方是很陌生的。
在他有限的认知里,跟“公家”沾边的地方,无非是法院或是公安局。
这“公证处”是什么,他半点概念没有。
于是,宁欢就像被拴绳的小狗一样,老老实实跟着黎川柏走了进去。
显然,黎川柏早都安排妥当了。
二人刚走到门口,就有人迎上来带他们往里面走,连排号、等候的流程都省了。
男人动作利落地掏出两人的身份证、户口本,往前一递,跟着又把今早宁欢迷迷糊糊签下名字的那张纸也推了过去,全程没带半点犹豫。
紧接着,他拉开公文包拉链,将一摞证件码在台面上。
宁欢随意一瞥,目光顿时直了。
最上面几张是不动产权证,下面压着的是机动车登记证书。后面还跟着资产评估报告、甚至还有一些购车发票和宁欢不认识东西。
这些证件都钉得整整齐齐,金额栏的一排零让看得宁欢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他还没从这堆“巨款”里回过神,对面的公证员已经打开了录音笔和摄像头。
公证员看向黎川柏,“黎先生,请问您现在是否在无胁迫、无误解的情况下,自愿将以上所列房产及车辆,全部赠与宁欢先生?”
黎川柏的目光落在宁欢发懵的脸上,顿了半秒,才转回头,“完全自愿。”
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公证员点点头,递过来两支笔和两份打印好的合同。
黎川柏接过,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签完后又将纸推到宁欢眼前。
公证员的视线跟着移过来,“宁先生,您是否清楚黎先生所赠与您的财产?是否了解大致价值?确认自愿接受以上全部赠与,且知晓相关法律后果吗?”
那语气、那场景,莫名像极了婚礼上,司仪捧着戒指问新娘,“无论生老病死,无论荣华富贵,你都愿意嫁给他,并与他相守一生吗。”
宁欢再傻也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了,这分明是黎川柏要往他名下转移财产。
他脑子里瞬间炸开锅,乱七八糟的念头不断涌现:黎川柏公司要倒闭了?黎川柏是不是想找个幌子洗钱?黎川柏东窗事发了……
旁边的黎川柏见他杵着不动,轻咳了一声,偷偷踢了他一脚。
宁欢缩了缩脖子。
反正,黎川柏也不会害他吧,或许是很需要自己帮忙呢?想到这儿,他接过笔,小声道:“我知道,我愿意。”
话落,又在下面签了自己的名字,字迹倒是比早上干净漂亮了些。
从公证处出来时,已经到了正午。
黎川柏本想带着宁欢去办理过户,奈何宁欢忽然朝着肚子饿,拉着他就往不远处的一家韩餐馆走。
宁欢一坐下就熟门熟路点了芝士部队锅、辣炒年糕,还加了两份鱼饼串。
等东西端上来时,宁欢的眼睛都在微微发亮。
黎川柏则盯着他点的东西,眼里的嫌弃溢于言表。年糕黏糊糊的,鱼饼也奇形怪状。
他实在不懂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宁欢可没空理他,直接拿着筷子大快朵颐起来,还对鱼饼赞不绝口。
黎川柏看他吃得这般欢喜,心中不适感莫名少了几分。
片刻后,宁欢忽然故作不经意地问,“你是不是又违法乱纪了?这次是捅了多大的篓子?”
“又?”黎川柏被他问得一愣。
“别装了。”宁欢往嘴里塞了块鱼饼,顺便用一种看破一切的眼神道:“真没问题的话,私底下塞给我不行吗?还特意跑公证处,搞得这么正式……”
“不是你自己不信吗?”黎川柏把筷子放了回去,抱着胳膊,目光冷冷的,“三套别墅,其中包括咱们住过的那个,还有六台你喜欢的跑车,满意了吗?”
“啊?”宁欢的手一顿。
不一会儿,他看着黎川柏手机上面的照片陷入了沉思。
黎川柏满意地欣赏着他的小表情,顺手夹起一块年糕放进了嘴里。
然后面不改色地拿纸巾包着吐到一边。
“送都送了,怎么不多给点?”宁欢突然抬头,一脸认真地问,“你肯定不止这点东西吧?”
黎川柏懵了一瞬,看向宁欢的眼睛,此刻那双眸子里充满了困惑,似乎是真的对这个问题感到不解。
黎川柏想过宁欢的一万种反应,或者惊喜,或者哭泣,再或者得意……就是没想过他能嫌少!
“税费太高……”黎川柏的回答呆愣愣的,和平日简直判若两人。
“哦。”宁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直到出了餐厅,他状似不经意地问:“打算什么时候要回去?”
“公正完了,要不回去了。”黎川柏淡淡道。
宁欢飞快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上车,宁欢就低头摆弄起手机。屏幕上面写着“公证房子后怎么要回去”。
他一条一条往下翻,眉头从紧蹙到慢慢松开,最后猛地抬起头,像灵魂入体般,直接扑进黎川柏的怀里。
他死死抓着男人的脖子,声音开始颤抖,“我爱你。”
宁欢从未有过不合时宜的幻想。
他信黎川柏愿意跟他耗一辈子,信对方可能真想跟他结婚,却从没想过对方会把这么多财产实实在在地划到他名下。
那些是公证过的,很难再撤销了。
什么虚无缥缈的爱情啊?哪比得过真真正正的物质有用啊。
黎川柏没什么反应,静静被他抱着。
没多久,宁欢开始低声抽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黎川柏沉默了许久后,将宁欢推到一边,没有安慰他。
他此刻是很懊悔的,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拿那笔钱逼宁欢。
那时候,他怕宁欢走了,才只能一次次要求对方还钱,结果倒像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如今为了让这小王八蛋踏实,心甘情愿留他身边,他也只能走公证这一步。
陌生人之间的赠与税费高于亲属赠与,他平白多交了好几千万的税……
黎川柏越想越觉得自己像冤大头,连带着看宁欢的眼神都添了点恼火。
宁欢却压根不在乎他这冷淡劲儿。
男孩哭得像朵被暴雨打残的花,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道:“我爱你。”
黎川柏忽然抬手按了驾驶座和后座之间的隔断,似是觉得这一幕被司机看了很丢人。
他小声且僵硬地说:“我不太爱你。”
“没关系。”宁欢擦着眼泪,将身子靠在了男人怀里,“我爱你就够了。”
黎川柏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窗外,“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