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丝线操控着。
那道致命的红色激光穿透层层空气,像一支蓄势待发的毒针,目标直指林疏桐的心脏。
时间仿佛被拉扯成粘稠的胶状,我能看清空气中每一粒尘埃在惨白光线下缓慢旋转,像微小的星尘悬浮于凝固的宇宙;耳中只剩下血液在耳道深处奔涌的轰鸣,如同地下暗河在颅骨内咆哮;指尖冰凉,掌心却渗出湿热的汗,衬衫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痒的触感。
一个嘶哑的、几乎不属于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铁锈般的摩擦感。
就在激光即将触及她白色外褂的瞬间,我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举动。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啦一声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衬衫,纽扣崩飞,撞击在金属墙壁上发出清脆的“叮”响,随即坠地滚动,余音在密室中回荡。
皮肉撕裂的剧痛如电流贯穿胸膛,却像一剂强心针,让我更加清醒——那痛感如此真实,反而锚定了我濒临涣散的意识。
胸腔的皮肤之下,一道冰冷的金属反光一闪而过。
那是一柄微型解剖刀,刀柄被一层温润的生物凝胶包裹,严丝合缝地植入我的胸骨之间——这是父亲留给我最后的“遗产”。
我能感觉到它贴合着肋骨的弧度,像一颗沉睡的金属心脏,随着我的每一次呼吸微微震颤。
“住手!”我冲着空无一人的密室咆哮,喉咙的旧伤因为用力而迸裂,温热的血顺着脖子流下,滑过锁骨凹陷处,滴落在赤裸的胸膛上,带来一阵黏腻的触感。
但我毫不在意,“真正的密钥不在她身上!在我父亲最后一次手术的记录里!”
话音未落,我颤抖着将那柄解剖刀从血肉中拔出。
金属与组织分离时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从真空密封袋中抽出器械。
刀柄上,常年与我胸骨摩擦形成的磨损痕迹,在穹顶惨白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纹路,仿佛被岁月亲手镌刻的密码。
就在这时,林疏桐没有躲闪,反而迅速踢掉脚上的一只高跟鞋,皮革与地面碰撞发出“啪”的脆响。
她将鞋倒置,鞋跟底部,同样有一片因磨损而形成的、独一无二的拓印,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我的目光死死地锁住那两片拓印。
刀柄上的,与鞋跟上的。
它们就像失散多年的双生子,在这一刻跨越时空,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嗡——
一阵低沉的共鸣声从我身体内部响起,仿佛有根巨大的铜钟在我胸腔内被敲响,声波顺着脊椎一路震颤至头顶。
奇迹发生了。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咽喉处那道伴随我多年的狰狞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逆向愈合。
撕裂的肌肉纤维在重新编织,断裂的血管在自动吻合,那种酥麻的、如同万千蚂蚁爬过皮肤的感觉,让我几乎要跪倒在地。
每一次神经末梢的连接都带来一阵细微的电击感,喉咙深处传来湿润的再生之感,像是被温水缓缓冲刷。
我能呼吸了,我能顺畅地、没有一丝痛楚地呼吸了。
空气涌入肺叶,带着久违的清凉,像初春的风穿过枯枝。
“沈墨……”林疏桐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喘息,她的视线越过我愈合的喉咙,死死地钉在我裸露的心脏上,“你的心脏……”
我低下头。
在我剧烈跳动的心脏表面,一层淡绿色的磷光纹路正在缓缓浮现、游走,像活体电路般在心肌上蜿蜒,它们组成的图案……和我记忆中父亲咽喉上那道致命伤口的形状,一模一样!
那不是伤口,那是一种被铭刻上去的编码!
恐惧和明悟同时攫住了我。
林疏桐没有给我震惊的时间。
她猛地扯断了自己白大褂的纽扣,布料撕裂声刺耳响起。
她没有丝毫犹豫,从大褂的内衬里抽出一根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细棍。
那是她特制的、拥有钛合金内芯的衣领撑。
冰凉的金属在她指间转动,反射出冷冽的光。
她紧咬着下唇,将那根金属棍的尖端,精准地抵在自己左乳下方一厘米的位置。
那个位置,我从解剖学图谱上知道,是心脏声纹传导的最佳介质点。
我能听见她心跳加速的“咚咚”声,透过空气传来,与我心脏的节奏隐隐共振。
“激光的目标不是杀我,是激活我体内的声纹信标!”她语速极快,声音因用力而有些变形,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颤音,“现在,用女性心脏独有的声纹相位差,制造特定频率的干扰!快!”
我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一个庞大的、环环相扣的“仪式”。
我的刀,她的鞋,我的心脏,她的信标……每一步都不能错。
我不再犹豫,握紧手中那柄尚沾着我体温和鲜血的微型解剖刀,金属刀柄已被我的掌心焐热,血珠顺着刃口缓缓滑落,滴在地面发出“嗒”的轻响。
对准了自己心脏表面那片闪烁的磷光纹路。
刀尖刺入心脏的瞬间,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只有一种灵魂被抽离的冰冷,仿佛我的意识正被缓缓抽成细丝,注入某个未知的维度。
我的视野开始模糊,整个密室都在旋转、溶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我永生难忘的幻影。
是父亲。
他穿着手术服的幻影就站在我面前,表情平静而哀伤。
他的左手,正在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化为透明的数据流,消散在空气中,像一缕被风吹散的雾。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闪电般击中了我。
永生程序……他不是在研究永生,他是把自己变成了永生程序的……载体。
这个程序,这个怪物,正在以我的身体为媒介,完成最后的“解压”。
“他把自己变成了永生程序的最终载体……”我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颤栗,连我自己都听出了那声音中的空洞与回响。
与此同时,解剖刀的刀刃末端,释放出一股强大的、无形的磁场。
我能感觉到它正与父亲幻影那正在溶解的声带部位,产生某种超越空间的链接,仿佛两颗遥远的星体通过引力波彼此呼唤。
量子纠缠……我脑中闪过这个词。
父亲声带上一定也刻着什么,那才是最核心的指令!
“还不够!”林疏桐的吼声将我从恍惚中惊醒,她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却依旧清晰。
我猛地转头,看到了令我肝胆俱裂的一幕。
她举起了那柄从我身上取下的手术刀的副刀——那是一柄更小、更锋利的虹膜手术刀,刀刃在光下泛着幽蓝的寒光。
她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自己的右眼!
刀尖精准地没入她虹膜上那道天生的、细微的裂痕之中,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噗”响,像是针尖刺破水膜。
“要重置整个系统的时空锚点,必须让这些潜伏的纳米粒子产生剧烈的热力学熵增!”她的话语穿过剧痛,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
她眼中的磷光频率,瞬间与我心脏上的刻痕产生了强烈的共振。
我能听见那频率在空气中形成低频嗡鸣,像某种远古仪器被唤醒。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她的右眼喷涌而出,不是红色,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妖冶的美感——那是淡金色中泛着蓝紫光晕的液体,像熔化的星辰。
那些液体没有落地,而是在空中悬停、凝结、飞舞,最终,在我和父亲的幻影之间,组成了一幅完整的、立体的、由无数液滴构成的……声纹图谱!
我认得它。
那是我母亲遇害的案发现场,警方采集到的、那段被截断的、代表着凶手最后一声低吼的……声纹终止码!
就在这幅血色声纹图谱成型的瞬间,父亲幻影的右手也完全溶解了。
他彻底变成了一个由数据构成的透明人形,轮廓边缘闪烁着微弱的像素光点,像一段正在上传的影像。
密室的穹顶之上,光线骤然变化,一滴滴如同血液的红色光斑开始浮现,最终汇聚成一组冰冷的、指向未知地点的坐标。
那是……父亲解剖台的血迹坐标!
一连串的信息流疯狂地涌入我的大脑,几乎要将我撑爆。
我能感觉到额角血管突突跳动,太阳穴传来胀痛,仿佛有无数细针在颅内穿行。
我感觉到自己的声带也在同步震动,一种不属于我的信息正通过它显现出来。
我下意识地用手指触摸喉咙,那里的皮肤之下,似乎也亮起了微光,像有萤火虫在皮下游走。
逆向编码……是陈警监警徽上的逆向编码!
所有的线索,父亲的死,母亲的案子,陈警监的介入,永生程序……所有的一切,都像拼图一样开始汇集。
最后一块,最后一块拼图是……
我的思绪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打断。
插在我心脏上的微型刀柄,突然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逆向旋转。
它不是在退出,而是在更深地钻入,像一个正在解锁的钥匙,每一次转动都带来骨骼深处的摩擦感,仿佛有机械齿轮在我胸腔内啮合。
我看见父亲那已经完全数据化的幻影,正被这股力量牵引,缓缓地、一寸寸地,从我的心脏里浮现出来,仿佛我才是孕育他的母体。
他不再是幻影,他正在借助我的身体,重新获得实体!
我惊恐地看向林疏桐,想向她求助。
可我看到的,却是更加让我亡魂皆冒的景象。
她的右眼,那道被手术刀刺穿的虹膜裂痕中,不再流出鲜血。
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缕淡蓝色的、如同荧光剂般的液体。
那些液体缓缓渗出,在空中凝结,没有下坠,只是静静地悬浮着,彼此吸引、汇聚,开始勾勒出一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那是一个鞋跟的拓印,一个完整的、清晰无比的拓印,正由这诡异的蓝色血液,在虚空中一笔一划地拼凑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