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半味谷的传味苗藤蔓爬满了新搭的藤架,架下成了三界最热闹的歇脚处。凡世的货郎歇脚时,会掏出南坡村的红薯干,和魔界的石兽分着吃;妖界的狐狸路过,会把灵果丢进老铁匠的渗香锅,看汤里泛起莹蓝的泡;天宫的仙官下凡,总爱坐在藤架下喝茶,茶盏里飘着的,是半味谷的稻花香。
张婶的孙儿成了藤架下的“小货郎”,背着个竹筐,里面装着掺了魔界酱的红薯干、裹着妖界蜜的麦饼。他数钱的法子很特别——不用金银,用各地的味道记账:给魔界少年一块红薯干,换一勺新酿的酱;给妖界小狐狸半块麦饼,换一片灵果叶;给天宫仙官递块糖,换一滴清露,这些“账”都记在传味苗的叶纹上,叶纹会随味道深浅变色,像本活的账本。
“奶奶说,味道记的账,比笔墨牢。”孙儿指着片深紫色的叶纹,那是欠了妖界狐狸三枚灵果的记号,“等俺家的红薯熟了,用灵泉水煮了还账,叶纹就会变绿,比算盘准多了。”正说着,狐狸叼着灵果从藤架上跃过,丢下一枚在孙儿筐里,叶纹立刻淡了些,像在说“先赊着”。
林七和姜瑶光在藤架旁盖了间“听蝉屋”,屋里的桌椅都是用万魂谷的灵草茎做的,坐上去会隐隐透出《三界味经》的字迹。傍晚时,三界的蝉都往这里飞,凡世的蝉鸣带着稻香,魔界的蝉鸣裹着酱香,妖界的蝉鸣缠着果香,天宫的蝉鸣飘着清露味,鸣声混在一起,竟像在说同一句话——“日子暖,声才欢”。
姜瑶光的星盘挂在屋梁上,盘面上的光纹此刻都缠着蝉蜕,蝉蜕里藏着各地的新事:凡世的学堂用传味苗的叶当课本,教孩童认三界的味道;魔界的军营把渗香锅的汤谱刻在盾牌上,说“能共饮一锅汤,才配并肩打仗”;妖界的洞府里,狐狸们正用灵果酿“合欢酒”,酒坛上贴着半味谷的稻麦纹。
阿木的灶语堂添了道“百味墙”,墙上嵌着各地送来的灶砖:南坡村的土砖带着烟火熏痕,魔界的青砖刻着酿酒坊的纹,妖界的石砖沾着灵果浆,天宫的玉砖映着云影。砖缝里钻出的传味苗,把这些砖缠成了整体,阳光照在墙上,砖影在地上拼成个“和”字,字里还晃着渗香锅的汤影。
有个游历三界的老书生,摸着土砖突然驻足——砖上的烟火痕竟与他年少时家中的灶砖一模一样。阿木给他盛了碗千村粥,粥里漂着片天宫的莲瓣,老书生喝着粥,泪落在砖上,砖缝里的传味苗突然开花,花瓣上映出他故去的妻儿,正围着灶台说笑,“原来家的味,早被这砖、这粥、这花,替我记着呢”。
老铁匠的渗香锅旁,支起了口新铁锅,是用三界的碎铁拼的:凡世的犁头铁、魔界的剑刃铁、妖界的兽骨铁、天宫的玉环铁,老铁匠亲手打的补丁,每个补丁都刻着捐铁人的名字。新锅煮的“合欢汤”,用的是妖界的山泉、天宫的莲、凡世的稻、魔界的麦,汤沸时,锅沿的铁屑竟化作小小的星子,绕着藤架飞,像把烟火气撒成了银河。
“新锅比旧锅能装,”老铁匠给新锅擦油,油是用传味苗的籽榨的,带着清冽的香,“就像咱这心,装下的味越多,活得越实在。”孙儿凑过来帮忙,小手摸到锅沿的剑刃铁,突然想起魔界少年说过,这铁来自他父亲的佩剑,父亲战死前说“若有来生,愿铸剑为锅”,如今锅开汤香,倒真应了那句愿。
雪璃的心音铃系在藤架最高处,铃绳上挂着各地孩童做的香囊:凡世的布囊装着稻壳,魔界的皮袋盛着酱粉,妖界的蛛丝袋裹着果干,天宫的锦囊藏着莲粉。风吹铃响,香囊里的味道混在一起,让路过的蝉都慢了翅膀,落在香囊上,像在贪恋这人间的暖。
文曲星坐在听蝉屋里,看藤架下的人来来往往,突然觉得不用再写什么经卷了。三界的烟火早已把道理说透:凡世的红薯混着魔界的酱,是“和”;妖界的果泡着天宫的露,是“融”;你帮我添柴,我为你递碗,是“情”;这些东西凑在一起,就是“人间”。
夏夜的风带着蝉鸣、汤香、花香,漫过藤架,漫过灶语堂,漫向三界的每一盏灯。在那里,有人在灶前添柴,有人在月下酿酒,有人对着传味苗的藤蔓说话,说给远方的人听。而那两口新旧铁锅,正并排咕嘟作响,像两位老友在说悄悄话,说这人间最好的味,从不是独香,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一檐烟火下,共听蝉鸣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