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律宫深处,幽火摇曳。酆都鬼帝崔苍梧斜倚帝座,朱红鬼袍铺陈,袍角金线“律”纹闪烁。他手托一盏“冥律茶”,茶香氤氲,却掩不住殿内凝肃。
左侧白袍人高瘦如竹,面覆苍骨面具,只露一双灰白眼眸,寒声先起:“大人,夜罗睺此时压境,莫非真要开战?”
右侧黑袍人肥硕圆滑,腰悬勾魂锁,脸上笑容敛去,低声补道:“若真动手,酆都律域怕是要血流成河。”
崔苍梧轻啜一口茶,胖脸上笑意淡淡:“开战?灰魔大计当前,他夜罗睺再狂,也不会节外生枝。”他抬眼,律道灵光在眸中一闪,“倒是真有‘老鼠’溜进城里了。”
白袍与黑袍对视,寒光与忧色交织。黑袍人低声请命:“不若我即刻吩咐,封城搜捕?”
崔苍梧摆手,笑容里多了丝深意:“能从夜罗睺手里逃出来的人物,岂是泛泛?大张旗鼓,反倒打草惊蛇。”
他放下茶盏,袖袍轻拂,一面古朴铜镜浮现——万象孽镜。镜背铭刻“孽业自现”四字,镜面灰雾翻滚,仿佛连通幽冥最深处的罪孽之海。
“照破隐匿,还得靠它。”崔苍梧指尖一点,律道灵光注入,镜面顿时亮起苍白光束,穿透玄律宫穹顶,投向整座酆都城。光束所过,虚空如水波荡漾,一切伪装、隐匿、幻术,皆无所遁形。
“静待片刻,让本帝看看——”胖鬼帝眯眼,声音低沉,“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把战殇鬼帝引来我酆都。”
镜面灰雾翻滚,隐隐映出街巷、楼阁、鬼市……以及某座偏僻客栈内,十道被鬼气包裹、却掩不住鲜活生机的身影。崔苍梧唇角微扬,万象孽镜的光芒,悄然笼罩“流连居”。
玄珠光华一闪,秦枫已悄然回房。雷海初成,眉宇间仍残留着雷弧跃动的银辉,却在他睁眼的一瞬,全部被警觉取代——屋脊某处,空气像被无声之手拨开,一缕极淡、极阴冷的“视线”透入,仿佛有人隔着万丈虚空,将瞳孔贴在他背脊。
秦枫心头骤紧,精神海轰然亮起。灵心神典运转,神识化作一面无形镜湖,湖水微漾,立即映出那丝异常——屋顶黑魂木梁的纹理间,藏着一粒灰白光点,比幽风更轻,比鬼雾更淡,却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意味。
“窥视?”他眸光一沉,雷印未动,精神力已先聚。九霄雷典第五层“雷印镇识”悄然旋转,三寸雷印悬于识海,银边黑底,律纹闪耀。秦枫抬眼,目光穿过幽暗房梁,死死锁定那粒灰点——精神力凝成一束,雷光缠绕,如针如剑,反向刺去。
刹那间,灰点被雷针触及,虚空泛起一圈涟漪,窥视之感轰然崩散。玄律宫内,万象孽镜镜面“叮”地一声脆响,灰雾翻涌,窥视画面瞬间中断,一缕雷弧竟顺着镜光逆袭而来,在镜面游走,发出细微噼啪。
崔苍梧“咦”地低呼,胖脸上笑意更浓,两团律道灵光微微闪烁:“好小子,竟能逆斩万象孽镜的窥视……神识之强,已不逊本帝。”他抬手,任由那缕雷弧在指尖炸成银花,目中欣赏之色毫不掩饰,“夜罗睺奈何不了他,倒也不冤。”
白袍人与黑袍人对视,皆看到彼此眼底的震惊——律域之主亲自施法,竟被那青年隔空破去,酆都今夜,恐怕真要热闹起来了。
白袍人微微前倾,面具下的灰瞳掠过一丝讶色:“那人神识竟与大人不相上下……难道他也是大乘修士?”声音寒如霜刃,却掩不住探究之意。
崔苍梧冷笑,指尖轻弹,那缕尚未散尽的雷弧“噼啪”炸成银花,映得朱红鬼袍暗光流转。“若真是大乘,他又怎会被夜罗睺追到我这酆都城来?”胖帝缓缓靠回椅背,律道灵光在眸中旋转,“神识强大,不过是精神一途出类拔萃,真正战力未见得有多高。夜罗睺吃亏,多半轻敌罢了。”
黑袍人闻言,眸光闪烁,低声请命:“既如此,属下点齐阴律司精锐,将那十人围了,押回玄律宫?”
“愚蠢!”崔苍梧低喝,声音不大,却震得殿顶鬼火摇曳,“能在大乘窥视下逆斩神识,岂是易与之辈?此类人物,底蕴未明,底牌难测,一旦动手,便是生死大仇。其余九人或不足虑,可这为首青年——”他抬眼,望向殿外幽暗,胖脸上露出老谋深算的淡笑,“还是交善为上,至少……不可轻易得罪。”
白袍人与黑袍人对视,寒意顿生,齐声应诺。崔苍梧拂袖,万象孽镜光芒敛去,他轻声喃喃,似对那远在小店的青衫人隔空而语:“夜罗睺既拿你没办法,本帝又何必再试?酆都很大,容得下几位贵客。”鬼火映照下,胖帝笑容深沉,仿佛已将一切变数握于掌心。
次日卯时,酆都的天色仍是灰蒙,血月未散,街角魂灯在阴风里摇晃。流连居的木门被轻轻推开,铜铃只发出半声“叮”,便像被无形之手扼住——
掌柜的正在柜台后拨弄算盘,抬眼一扫,脸色瞬间煞白:门口三道身影,中间那位胖修士面白无须,着朱红鬼袍,腰悬“冥律玉圭”,两团灰白灵光在瞳底旋转,正是酆都律域之主——玄律鬼帝·崔苍梧!
“小……小人不知鬼帝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掌柜的扑通跪倒,膝盖撞上黑魂木地板,发出空洞脆响。他双手伏地,额头紧贴冰凉板面,浑身抖如筛糠,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在酆都,崔苍梧便是天,一念可定万鬼生死。
崔苍梧却笑得和煦,抬手虚扶,一股柔和阴力将掌柜托起:“打扰了。本帝只是来寻几位贵客,不必声张。”声音不高,却带着天然威压,回荡在空荡大堂。掌柜的牙齿打颤,连连称是,却不敢抬头,只觉那两团律道灵光似已照进自己魂魄,过往孽业无处遁形。
黑袍人肥硕,笑眯眯地站在左侧,腰间勾魂锁轻晃;白袍人高瘦如竹,面覆苍骨面具,寒眸扫过柜台与楼梯,似在确认暗处是否藏锋。三名酆都最高统治者同时踏入小店,掌柜的只觉楼板都在轻轻震颤,仿佛随时会承受不住帝威而崩塌。
“带路。”崔苍梧淡淡一句。掌柜的慌忙躬身,引着三人朝楼上最里侧的上房走去,脚步虚浮,背后衣襟早已被冷汗浸透。幽绿灯光下,他的影子缩成小小一团,颤栗着,不敢有半分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