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慕卓宁还在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上一世的记忆。
小王庄这个地名,她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
当年水患之时,她还在宫中避世不出,自然不可能知道。
可她记忆里分明就有这个名字,且印象不浅。
夜已深了,绿芊再三催促,她才挣扎着睡下。
这一夜,慕卓宁睡得极不安稳,梦境杂乱。
但她醒来之时,却忽然想起了小王庄的事。
那是她当了太后之后,有一次工部上报修缮河渠之事,提到了小王庄。
那时,距离那次水患已过去了多年。
她记得,工部先是痛批了一番当年朝廷处理水患的方式。
接着,又向她呈上了有关小王庄的治水之法。
小王庄是治水必争之地,不仅仅因为其地理位置特殊,还因为,前朝在那里留下了一段泄洪道!
她想起来,全都想起来了。
上一世,水患之中,之所以京郊数个村庄被淹,死伤无数,是因为朝廷用了弃车保帅的法子。
京城防洪堤将要溃决之时,他们疏通了小王庄留下的泄洪道,打开了小王庄的那道防洪堤,将洪水引入了距离最近的郦河水域。
这个法子,虽解了京城之危,却是放弃了小王庄一带京郊的土地和人民。
千户房屋,万亩良田,皆被淹没。
不仅死伤无数,且并未达到彻底治水的效果。
直到多年以后,工部才找到别的法子治水。
但此时的小王庄一带,早已人迹罕至,一片荒芜。
另一边,天刚亮,皇上就带着人马出发了。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小王庄。
皇上带着两位皇子,暂时在村长家中落脚。
村长一家恭恭敬敬地拜见了皇上和两位皇子。
“不敢欺瞒皇上,草民一家世世代代住在小王庄。”
“知道皇上此来是为治水,草民祖传有一幅舆图,特意呈给皇上过目。”
村长老实巴交地说道。
皇上点点头,那舆图就被呈到了他眼前。
他起初不过淡漠地展开舆图,但只一眼,他就认出这并非本朝舆图。
看着看着,皇上紧皱的眉头竟舒展开了。
两位皇子都觑着皇上的神情,大皇子却抢先问道。
“父皇,可是有什么发现?”
皇上并未抬头,却点了点头。
“朕且问你,既然这舆图是你祖上所传,你可听过这泄洪道之事?”
这话,问的是那位村长。
村长扣了个头,答道。
“回皇上话,草民听说过,”
“这小王庄地处京郊低洼,上游乃是山脉,”
“若遇暴雨,必起山洪。”
“前朝便在这里修建了一段泄洪道。”
“但自本朝修建防洪堤后,小王庄就再没遇过洪水,这泄洪道也早荒废了。”
一听‘泄洪道’三个字,皇上还没怎么,两位皇子倒先双目放出光来。
父皇说这水患难解,京城的防洪堤眼看就要溃决,正忧难之际,这办法不就来了吗?
二皇子虽觉得这是个法子,但仍在思索。
大皇子又抢先对他父皇说道。
“父皇,既有这泄洪道,则京城危机可解矣。”
皇上沉默着,并未说话。
待众人散去后,屋子里仅留下了父子三人,皇上这才问道。
“你们二人有何看法?”
大皇子仍旧自信满满,提起了泄洪道的法子。
“儿臣看过舆图,这小王庄的堤坝虽坚固,但京城堤坝若失守,京城必遭水患。”
“既然小王庄有泄洪道,不若重开这泄洪道,”
“再凿开防洪堤,便可令洪水沿着小王庄一线汇入郦河。”
皇上心里知道,这是个法子。
但这法子饮鸩止渴,且又将京郊数千居民,万亩良田置于何处。
不到最后一刻,他并不想用这个法子。
还不等皇上说话,二皇子就出言反驳道。
“大哥此言差矣。”
“这泄洪道已数十年未用,”
“为何不用,儿臣想着,原是有一番缘故。”
“京郊小王庄一带,虽地处低洼,却土地肥沃,养育了数千居民。”
“泄洪道一开,则良田便沧海,又要不知多少年才得恢复。”
大皇子冷哼一声,不以为意。
“二弟糊涂,如今京城防洪堤已危在旦夕,”
“你却还在妇人之仁,为这数千人犹豫不决。”
“我并非要置他们性命于不顾,”
“开凿防洪堤前,可将他们尽皆迁走,又有何难?”
二皇子不卑不亢,朗声答道。
“迁徙是不难,但京郊居民,好比天子近臣,最是看得清天家脸色。”
“他们原本在此安居乐业,又安土重迁,我只是觉得,定有两全之法。”
大皇子居高临下看着二皇子,厉声道。
“若还有时间,你尽可以想那两全之法去。”
“如今京城危在旦夕,哪有功夫给你再去想办法。”
“父皇,此事还应当机立断,当断不断,则水患危矣。”
两人争得不可开交,可皇上始终未做决断。
他知道,这个决定会影响很多事。
从心底里来说,他是赞同二皇子的意见的,但时间也确实不等人。
雨还在越下越大,京城的防洪堤一旦溃决,首当其冲被淹没的就是他的一朝都城。
都城之中亦有数千子民。
如今手心手背皆是肉,皇上一时难以决断。
皇上等人仍在小王庄犹豫之时,慕卓宁已在另一队禁军的陪伴下绕道另一条路来到了小王庄附近。
隔着一片茂密的树林,韩培指着一个方向对慕卓宁说道。
“娘娘,那边就是小王庄了。”
“如今皇上和二皇子就在那里。”
“咱们今日原地扎营,雨势太大,山路难行,”
“再有一日多时辰,也能到小王庄了。”
慕卓宁望着烟雨朦胧中的小王庄,默默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