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深处,青山环绕,溪水潺潺。这里的姑娘们从小就跟着阿妈学绣花,银针穿梭,彩线翻飞,绣出的蝴蝶会飞,锦鸡会叫,连山间的雾气都爱往她们的绣品里钻。可有一种绣法,连最老的绣娘都不敢轻易尝试——活蛊绣。
活蛊绣是用苗疆特有的蛊虫卵,混着朱砂、银粉,封进丝线里绣成图案。等蛊虫孵化,绣品就有了灵性:避毒的能挡瘴气,招福的能引好运,连山里的猛兽见了都会绕道走。可这活蛊绣凶险得很,稍有不慎,蛊虫反噬,绣娘轻则重病,重则丧命。
村寨里有个姑娘叫阿月,是寨里最会绣花的姑娘。她手巧心善,绣的花能引来蜜蜂,绣的鸟会引得山雀和鸣。这一年,苗疆突然闹起瘟疫,先是山脚下的猎户一家高烧不退,接着是江边的渔夫上吐下泻,不出半月,整个寨子都笼罩在病痛之中。郎中们束手无策,巫师跳了三天三夜的傩舞,瘟神却像沾了泥的牛皮糖,甩也甩不掉。
阿月听阿妈说,祖辈曾用活蛊绣制过“噬瘟凰”,能吞吃瘟气,净化村寨。可这“噬瘟凰”极难绣成,需以绣娘自身的心血饲喂蛊卵,蛊虫孵化时,绣娘的血肉也会被啃食一分。若饲喂不够,蛊虫便会反噬,绣娘性命不保。
“阿妈,让我试试吧。”阿月将银梳子盘起长发,眼中坚定如火。
阿妈红着眼眶拉住她的手:“傻丫头,这活蛊绣不是闹着玩的,娘舍不得你……”
“寨子里的人都在病中,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阿月轻轻挣脱阿妈的手,“若我死了,您就把我葬在寨子后的枫树下,让我的魂儿守着大家。”
阿妈抹着泪,从箱底取出一卷泛黄的丝线——那是祖上传下来的活蛊丝线,用百年朱砂、雪山银粉和蛊虫卵浸泡千年而成。阿月接过来,指尖刚触到丝线,就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指缝钻进心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血管里爬行。
她关起房门,点起一盏油灯,在绣架上铺开一块雪白的锦缎。第一针下去,丝线刚碰到指尖,就渗出一滴血珠,被丝线“嗖”地吸了进去。阿月咬着牙,开始绣“噬瘟凰”的轮廓——凰鸟的头颅高昂,喙如利剑,翅膀舒展如云。每绣一针,她的指尖就渗出一滴血,被丝线贪婪地吞噬。
三天三夜,阿月没合过眼。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唇却红得妖异,像涂了血。寨子里的人听见她房里传来细碎的“沙沙”声,像是蚕吃桑叶,又像是虫子在蠕动。
第七天夜里,阿月绣完了最后一针——凰鸟的尾羽如火焰般绽开。就在银针离开锦缎的瞬间,丝线突然活了!无数细小的黑影从绣品里钻出来,在月光下扭动着爬向阿月的床榻。
“来了……”阿月闭上眼,将手掌贴在绣品上。
蛊虫们像黑色的溪流般涌进她的掌心,顺着血管爬遍全身。阿月疼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她硬是一声不吭。蛊虫们啃食着她的血肉,却在接触到她心脏时停住了——那里有一团温暖的火焰,是阿月的心血在燃烧。
“噬瘟凰”在锦缎上缓缓站起,它的羽毛渐渐变得血红,双眼如两颗燃烧的星辰。阿月望着它,嘴角却浮起一丝笑:“去吧,吃掉瘟神。”
凰鸟振翅而起,化作一道红光冲出窗户,飞向寨子。所过之处,病人们的额头渗出黑血,高烧退去,咳嗽停止。山间的瘴气被红光驱散,江水重新变得清澈。
可阿月的身子却越来越虚弱。她的皮肤下爬满了黑色的蛊虫痕迹,指尖已经血肉模糊。当最后一丝瘟气被吞噬时,阿月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绣架旁。
“阿月!”阿妈冲进房间,只见女儿面色惨白,胸口微微起伏。而那块绣好的“噬瘟凰”正静静躺在锦缎上,凰鸟的眼睛却始终盯着阿月,仿佛在守护她。
阿月用尽最后力气,将嫁衣铺开,把“噬瘟凰”绣了上去。刹那间,凰鸟活了!它从锦缎上飞起,盘旋在阿月头顶,最后轻轻落在她的嫁衣上,双翅收拢,像是在给她盖被子。
第二天,寨子里的人发现瘟疫消失了,可阿月却变成了石像——她的下半身化作了一块青黑色的礁石,只有上半身保持着绣花的姿势。而她的嫁衣上,那只血凰振翅欲飞,仿佛随时会冲天而起。
从此以后,每当苗疆再闹瘟疫,寨子里的人就会取出阿月的嫁衣,挂在寨门口。血凰见到瘟气,便会从嫁衣上飞出,吞吃瘴气,净化村寨。而阿月的石像则永远立在寨子后的枫树下,守护着她的亲人和乡亲。
有人说,每到月圆之夜,还能听见阿月哼着绣花歌谣,看见血凰绕着枫树飞舞。也有人说,若是谁家姑娘绣工精湛又心善,说不定能梦见阿月,学到真正的活蛊绣法——不过,那得先问问血凰答不答应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