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锅地狱的炽热尚未在感知中褪尽,空间便毫无征兆地扭曲置换。
那熟悉的、针对灵魂本源的拖拽感再次袭来,只是这一次,目标并非血肉或元神,而是更加无形无质,却贯穿他存在始终的东西。
石磨地狱。
光线昏暗,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活力。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金石摩擦粉末味,还夹杂着更深沉的、概念被碾碎的虚无气息。
没有惨叫哀嚎,唯有单调沉重、永无止境的轰隆声,如亘古巨兽的心跳,震得灵魂发麻。
眼前是无数巨大的石磨,正缓缓转动。上扇墨黑,下扇惨白,皆非天然石材,而是由凝固的罪业与因果实体化而成。
磨盘之上,碾压的并非谷物,而是一个个被拉长扭曲的魂体——它们在碾磨下无声崩溃,化作最基础的灵子碎屑,一生因果被强行剥离碾碎,归于“无”。
整个空间的地面、天空,甚至空气本身,都布满了细密杂乱、不断生灭的因果线,如巨大无序的蛛网,将所有踏入者缠绕。
悟空刚现身,便觉周身一紧。
这并非物理束缚,而是他存在于洪荒天地间所牵连的无数因果线,在此地规则刺激下自发显现!
无数金、黑、灰、彩的丝线从他体内蔓延而出,连接着虚空与过往未来,代表着他与万灵、天地结下的善缘、恶果、纠缠与羁绊。
那些正在被碾磨的魂体,已发不出声音,只能在永恒碾压中,用残留意识感知新来的“同伴”。
亿万道麻木绝望的意念如冰冷潮水,试图将悟空拖入这无思无想的终结。
无需狱主现身,位于所有石磨中央的最大巨磨,发出沉闷如天地开阖的巨响。
磨盘表面蠕动,凝聚出一张巨大模糊、毫无情感的石质面孔。
石磨邪灵——此地规则的聚合体。
“入我盘中,因果尽消。”
它的声音直接回荡在规则层面,不带波澜,仿佛陈述终极真理,“放下牵绊,归于静寂,方得大自在。”
石磨邪灵话语落下,中央巨磨缓缓转动一格!
“咔哒——”
似命运齿轮被拨动,悟空周身显现的无数因果线,瞬间被无形巨力拉扯绷紧!
尤其是代表恶果与纠缠的黑、灰色丝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开始寸寸断裂,被引向磨盘入口!
每一条因果线的断裂,都让悟空心神微震,仿佛一部分“过去”被强行抹去。
与仇敌的恩怨、无意中的遗憾、修行路上的争抢……这些构成他复杂过往的丝线正被强行抽离!
一种逐渐“空白”“轻飘”的虚无感蔓延开来,比直接的痛苦更令人心悸。
悟空运转混沌道果,造化之力奔涌,试图定住周身因果线。
磅礴力量稳住了大部分丝线,可那些最脆弱、纠缠最深的“恶因”之线,依旧在规则层面被强行抽取,如滑腻泥鳅从道韵封锁中溜走,投向石磨。
“抗拒,徒劳。”
石磨邪灵漠然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恶因当消,此乃天道至理。”
巨磨再次转动,吸力暴增!更多因果线被扯出,悟空周身光芒闪烁,道韵与规则激烈对抗,却似乎无法完全阻止这基于“理”的剥离。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存在,正被一点点“擦拭”。
就在大量因果线即将被吸入磨盘,悟空的存在感渐趋淡薄的危机时刻,他眼中猛地闪过决绝明悟:“你要消俺因果?好!俺便给你因果!”
他不再强行稳固所有因果线,反而主动放开对自身庞大因果的压制——尤其是那些承载整个洪荒新生期望的暗金色因果洪流,沉重无比,却也代表着无上权柄与责任!
同时,他将灵魂悟道时,对因果之道的所有深刻感悟与超脱理解,凝聚成纯粹的精神印记,主动投向吸力最强的磨盘入口。
巨磨来者不拒,将放开的因果洪流与感悟印记一并吞噬!
磨盘轰然加速转动,试图将这些也碾碎化无!
“碾?俺看你能不能碾得动!”
悟空立于原地,眼神锐利如刀。
石磨内部发出前所未有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那暗金色的洪荒因果何其沉重?是整个世界的重量!
那灵魂悟道的因果感悟何其超脱?已触及法则本源!
这专门碾碎寻常因果的规则造物,此刻如同小马拉大车,又似普通磨盘被投入神铁精金!
磨盘转速骤降,表面甚至出现细微裂痕!
它无法“消化”这远超规格的因果与感悟,内部的碾压规则在对抗中,反而被其同化、锤炼!
石磨邪灵那永恒不变的石质面孔上,第一次出现类似“惊愕”的波动:“不可能!此乃……”
话音未落——
“轰!!!”
一声沉闷却似开天辟地的巨响从石磨核心传出!整个巨磨猛地停转!
下一刻,磨盘中心,无数因果与感悟被极致压缩锤炼之处,一点无法形容色彩与质感的光芒亮起!
光芒迅速凝聚,化作一枚非虚非实、核桃大小的晶体种子,表面流转着无尽因果生灭景象,散发着“万法不沾”“因果不侵”的意境。
因果道种!
悟空那庞大而超脱的因果,非但未被碾碎,反而借助石磨地狱的极致压力去芜存菁,凝结成蕴含因果大道本源的至高道种!
咔嚓……咔嚓……
以因果道种为中心,巨大的石磨开始寸寸龟裂!
连同整个石磨地狱的规则,都在这枚新生道种的冲击下发出破碎哀鸣!
无数正在被碾压的魂体停止消散,茫然悬浮空中。石磨邪灵发出无声咆哮,身形随磨盘崩溃逐渐淡化消散。
悟空抬手,因果道种化作流光没入眉心,沉入造化道果之中。
他感受着自身与洪荒天地的联系非但未减弱,反而因道种存在变得更清晰稳固,甚至能隐隐感知更多玄妙。
善恶到头终有报?
他走出了一条以自身为根,承载一切,超脱一切的新路!
石磨地狱,规则崩毁。
前路,只剩最后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