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关的沉重铁扉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广场上的厮杀与硝烟隔绝在外。关内的世界,是更深沉的幽冥核心。
这里没有天空,只有无尽盘旋的、浓稠如墨的幽冥雾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脚下是条狭窄的悬空石道,两侧是无底的黑暗深渊,隐约传来万魂沉沦的哀嚎,声声吸摄心神。
石道蜿蜒向前,通向一片巨大无比的平台。
平台中心,并非单一镜面,而是无数面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孽镜组成的镜林!
这些镜子或直立,或斜插,或悬浮,镜框皆是扭曲挣扎的鬼怪浮雕,镜面幽暗如渊,仿佛通往不同层面的痛苦回忆。
空气中弥漫着罪恶与怨恨的气息,冰冷刺骨,连光线都被吞噬,唯有镜面偶尔划过一丝不祥的反光。
此地,便是审判恶魂、照显生前罪业的孽镜台。
悟空踏上平台,石道尽头,两名身着猩红判官服、面容枯槁的行刑鬼差早已等候。
他们手中各持一道布满倒刺的打魂鞭,鞭身缠绕着令元神战栗的黑气。
镜林之中,无数被铁链锁住的恶魂正承受照镜之苦,受着自身罪业的反噬折磨。
此刻感受到悟空的生者气息与磅礴力量,竟暂时忘却痛苦,发出幸灾乐祸的嘶吼与怪笑:“又有不知死活的来了!”
“嘿嘿,孽镜台下,任你神通广大,也得现出原形!”
“看他能撑几时!”
为首鬼差毫无废话,扬起打魂鞭凌空一抽!
“啪!”
鞭响并非入耳之声,而是直接作用于元神的冲击波!
同时,周围无数孽镜齐齐转向悟空,镜面幽光流转,瞬间将他笼罩。
悟空凝神,混沌道韵护住识海。打魂鞭的冲击被道韵挡下,发出沉闷的噗声。
但孽镜的光芒却无视防御,直接照入他的神魂深处——
眼前景象骤变!
他仿佛回到了大闹天宫之时,却不见半分豪情,只看到被金箍棒波及、无辜惨死的天兵天将,蟠桃园里力竭而亡的草木精灵,因他狂傲而间接毁灭的凡间城池……
那些被他有意无意忽略的“因果”,被孽镜台百倍放大,化作无数血淋淋的细节与凄厉的控诉,冲击着他的认知。
他甚至能“闻”到焦土与血腥的气味,“听”到亡魂在耳边泣血咒骂,一股沉重的负罪感如冰山压下,要将他拖入自我怀疑的深渊。
他眉头紧锁,周身道韵因心神动荡微微波动。
“哼,孽障深重,犹不自知!”
鬼差冰冷开口,再次挥动打魂鞭,鞭影化作无数黑色毒蛇噬咬而来!
孽镜光芒更盛,开始扭曲景象!
镜中景象陡然一变,不再是模糊的因果,而是无比清晰具体的一幕——
混沌未明的上古战场边缘,年轻的悟空(或其前世)与一位气息强大、面容模糊的挚友(疑似紫霞前世或重要之人)并肩作战。
强敌环伺,危在旦夕。
然而镜中显示的,却是悟空为争夺关键宝物(或为活命),从背后偷袭,将挚友推向敌人的致命一击!
挚友回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彻底的绝望,身影在攻击中消散……
“是你……背叛了我……”
镜中传来挚友充满怨恨的残念。
这记忆太过“真实”,细节丰满,情感冲击力远超之前的模糊罪业!
悟空道心遭受重创——他向来珍视情义,视背叛为最不可饶恕之罪,此刻这“罪”却硬生生安在自己身上!
“不……不可能!”
他低吼,心神剧烈摇晃,护体道韵瞬间黯淡。
打魂鞭影趁虚而入,抽打在道韵之上,发出刺耳的撕裂声,虽未及身,元神已阵阵刺痛!
鬼差步步紧逼,孽镜嗡鸣不止,要将他这道心裂痕彻底撕开,令他永世沉沦!
鬼差双鞭合击,化作一道交叉的黑色裂魂十字,直斩悟空因道心动摇而露出的元神破绽!
无数孽镜集中照射,将那“背叛”场景反复烙印,加深暗示!
悟空咬牙,凭无上意志强行凝聚道韵,一拳轰向裂魂十字!
混沌拳印与黑色十字碰撞,爆发出侵蚀元神的能量风暴!
他身形一晃,嘴角溢出一丝金色血液,那“背叛”的记忆如毒藤般疯狂缠绕理智。
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那面显示“背叛”场景的孽镜,内部景象突然剧烈扭曲、破碎!
一道极其微弱、却蕴含着无比纯粹忠诚与守护意念的残魂,猛地从镜面深处冲了出来!
残魂淡薄如烟,几乎透明,只能看出模糊的人形轮廓。
他出现得毫无征兆,仿佛一直被囚禁在镜中,此刻感应到悟空的危机与虚假记忆的刺激,才挣脱束缚!
残魂无视鬼差的打魂鞭,直接穿透能量风暴,冲到悟空与孽镜之间!
他张开双臂,如最坚实的盾牌,面向制造幻象的孽镜,发出泣血呐喊,声音虽弱,却清晰传入悟空心神:“少主!莫信!此为天庭篡改之记忆!是昊天老儿以弥天篡忆大法污你神魂!
当年是您为救吾等,独战群魔,力竭而……是吾无能,护主不力啊!”
声音里满是无尽的悲怆与愧疚。
喊出真相的同时,残魂猛地回光返照,燃烧最后的存在本源,化作一道璀璨的守护之光,狠狠撞向那面孽镜!
“咔嚓——!”
孽镜应声而碎,镜片四溅!那虚假的“背叛”记忆场景如破碎琉璃,瞬间崩塌消散!
这一切快如电光火石!从残魂出现到撞碎孽镜,不过一瞬!
那决绝的守护之意,那燃烧自我揭露真相的壮烈,形成一股纯粹的精神冲击,不仅粉碎了幻象,更如清流般瞬间洗涤了悟空被动摇的道心!
悟空身躯剧震,眼中迷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冲天怒火与彻骨冰寒:“昊天……天庭……好!很好!”
他彻底明白,这孽镜台不仅是审判恶魂之地,更是旧天庭抹黑、镇压一切反抗者的工具!
这忠仆残魂,不知在此承受了多少万年折磨,只为此刻护他道心不坠!
无需再试探!
悟空怒意勃发,并指如刀,混沌道韵化作一道横贯平台的实质刀芒,横扫而出!
刀芒过处,行刑鬼差连同打魂鞭如纸糊般瞬间蒸发!
余势不减的刀芒斩入镜林,“轰轰轰轰——!”
无数孽镜纷纷爆炸,碎片如雨!
镜中被困的恶魂得到解脱,发出混杂痛苦与快意的嘶鸣,化作道道青烟消散。
整个孽镜台平台剧烈震动,裂痕遍布!
孽镜台核心规则试图反扑,凝聚出一道由无数罪业构成的巨大鬼首,猛咬向悟空。
悟空看都不看,反手一拳,混沌拳印直接将鬼首打爆,规则之力彻底崩散!
平台破碎,镜林成墟。
悟空立于残骸中央,望着忠仆残魂最后消失的地方,沉默不语。
唯有紧握的双拳,显示着他内心翻涌的杀意与清算的决心。
前世之谜,已露端倪。
旧天庭之罪,再添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