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光之宇宙静谧流淌。亿万道柔和的、孕育着无限可能的能量流,如同温暖的羊水,轻轻包裹着悬浮其中的两道身影。
清川雪绪的意识如同沉浮在温泉水中的薄冰,缓慢融化、复苏。每一次轻微的心跳,都牵扯着胸口那半截断剑留下的、仍在隐隐作痛的创口。天道核心被撕裂的剧痛已化为一种深沉的钝痛,但更让她陌生的是此刻萦绕周身的温暖,以及那紧紧环抱着她的、带着熟悉气息的躯体。
她微微动了动睫毛,彻底睁开那双深邃的紫眸。映入眼帘的,是星野知夏近在咫尺的睡颜。
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此刻褪去了所有慵懒、戏谑与妩媚的伪装,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和深重的疲惫。银白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苍白的脸颊上,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颤动着,仿佛在不安的梦境中挣扎。她的呼吸很轻,很浅,带着一种透支后的虚弱感。原本饱满如花瓣的唇瓣干裂失血,唇角凝固着一抹暗紫的血痕,如同破碎的蝶翼。
清川雪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星野知夏环抱着自己腰肢的手臂上。那手臂纤细,却异常坚定地箍紧着,仿佛这是她在混沌洪流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视线再往下,是星野知夏心口处——那半截属于她的天道雷罚断剑,依旧深深嵌在那里,剑身周围缭绕的毁灭紫电已黯淡无光,被一层微弱的、不断流转的粉白色柔光所压制、包裹着。那柔光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正极其缓慢地修复着周围被撕裂的肌肤与经络,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让星野知夏的眉头无意识地蹙紧一下。
一种极其陌生的、酸涩的暖流,毫无征兆地涌上清川雪绪的心头,冲撞着她那由冰冷法则构筑的壁垒。这感觉…是什么?
怜悯?愧疚?还是…别的什么她无法理解、也无法命名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抬起了手,指尖带着一丝初醒的僵硬和迟疑,缓缓伸向星野知夏紧蹙的眉心。她想拂去那里凝结的痛楚和疲惫,如同拂去神像上落下的尘埃。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肌肤时——
“唔…”
一声压抑的、破碎的痛哼从星野知夏唇间溢出。她环抱着清川雪绪的手臂猛地收紧,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心口处那层粉白色的柔光骤然变得紊乱、明灭不定!包裹着断剑的光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波动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溃散!
“呃啊——!”更多的痛楚从她喉间挤出,紧闭的眼睫剧烈颤动,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清川雪绪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紫眸骤然收缩!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星野知夏体内那本已微弱的气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反噬而再次急速滑向危险的边缘!那强行压制断剑侵蚀、同时引导新生宇宙能量为她净化自身核心毒丝的行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榨干星野知夏最后的本源!
不行!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清川雪绪混乱的意识。不再是基于天道职责的判断,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源于心底深处那陌生暖流的驱动!
她的指尖瞬间放弃了触碰眉心的意图,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迫,猛地向下,精准地按在了星野知夏心口那团紊乱的粉白柔光之上!
嗡!
指尖触及的刹那,一股冰冷而狂暴的意志,混合着残余的天道法则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悍然冲入那片即将溃散的光芒之中!
这不是治愈,而是最直接的、不容置疑的**镇压**!
属于清川雪绪的、冰冷纯粹的法则之力,如同最坚固的堤坝,瞬间稳固了那即将崩溃的粉白光团。它蛮横地梳理着紊乱的能量流,强行压制住断剑残存的反噬之力。同时,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银紫色能量,带着清川雪绪自身残存的本源,小心翼翼地渗透进那粉白光芒的核心,试图分担一部分那沉重的负荷。
“咳!”星野知夏的身体再次剧震,一口暗紫色的淤血猛地咳出,溅落在清川雪绪玄色的衣襟上。但这一次,她紧蹙的眉头却缓缓舒展开了一丝,紊乱的气息如同被强行勒住的奔马,渐渐平复下来。心口处那粉白色的光芒重新稳定,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有溃散之虞。
星野知夏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熔金般的眼眸,光芒黯淡,布满了血丝,如同蒙尘的宝石。但当她的视线聚焦,看清近在咫尺的清川雪绪,看清她按在自己心口那只冰冷却异常稳定的手,以及那双紫眸深处难以掩饰的、尚未褪去的急迫时,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意,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缓缓在她眼底漾开。
她动了动干裂的唇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
“…好…霸道…的…天道…大人…”
明明是抱怨的话,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劫后余生的依赖与…一丝极淡的撒娇意味。
清川雪绪按在她心口的手微微一顿。指尖传来的,是对方微弱却顽强的心跳,以及那层粉白柔光温顺地接纳了她的力量、缓缓流转的触感。她看着星野知夏眼中那抹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心头那陌生的酸涩感再次翻涌,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悸动?
她移开了视线,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那份亘古不变的冰寒,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闭嘴…省点力气。”
星野知夏看着她微微别开的侧脸,那完美冰冷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那么一丝丝?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随即被更深的疲惫淹没。她顺从地不再说话,只是将头轻轻靠在清川雪绪的颈窝,汲取着那一点微凉的、却让她无比安心的气息。环抱着对方腰肢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两人就这样在温暖的光之海洋中静静悬浮着,如同宇宙子宫中相互依偎的胚胎。清川雪绪的手依旧按在星野知夏心口,维持着力量的输出与引导。粉白与银紫的光芒在两人之间无声流转、交融,形成一个小小的、静谧的能量循环,对抗着断剑的侵蚀,也缓慢地汲取着周围新生的宇宙能量,滋养着彼此残破的身躯。
时间,在这新生的宇宙核心,失去了固有的刻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千年。清川雪绪胸口的钝痛似乎减轻了一些,核心处那些顽固的黑色毒丝被新生能量冲刷净化的速度明显加快。而星野知夏的气息也终于不再那么微弱得令人心惊,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稳定了下来。
“清川…”星野知夏忽然低低地开口,打破了长久的寂静。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了不少。
清川雪绪没有回应,只是紫眸微垂,示意她在听。
“你的‘秩序’…”星野知夏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一丝复杂的情绪,“…现在…还重要吗?”
清川雪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秩序?那个她曾奉为圭臬、不惜亲手毁灭眼前之人也要维护的冰冷铁律?
她垂眸,看着自己按在对方心口的手。那代表着天道权柄的手,此刻却在维系着一个“噬道者”的生命。她的视线掠过星野知夏心口那半截自己刺入的断剑,掠过对方苍白疲惫却带着一丝暖意的脸庞,最后落向周围这片瑰丽、变幻、充满无限可能却毫无既定轨迹可言的新生宇宙。
这里没有固定的星辰轨迹,没有预设的生灭法则。亿万道能量流自由地奔涌、碰撞、融合、湮灭,又在湮灭中诞生出全新的、无法预测的形态。没有所谓的“正确”轨迹,只有永恒流淌的“变化”本身。
她一直守护的秩序,在这个新生的世界里,显得如此苍白、可笑,甚至…多余。
一丝真正的茫然,浮现在清川雪绪那双深邃的紫眸深处。万载不移的信念根基,在旧世界的废墟和新世界的混沌中,第一次产生了动摇的裂痕。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那个曾经可以脱口而出、代表着绝对真理的答案,此刻却沉重得无法说出口。
看着她眼中那清晰的茫然与挣扎,星野知夏金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心疼,还有一丝尘埃落定般的复杂释然。她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与温柔:
“算了…不重要了…”
她努力抬起那只没有被清川雪绪按住的、尚能动弹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微微的颤抖,覆上了清川雪绪按在她心口的那只手背。
冰凉与微温相触。
“现在…”星野知夏的声音很轻,如同梦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清晰地传入清川雪绪的耳中,也仿佛在她动摇的心湖投下一颗定海神针,“…你…更重要。”
你…更重要。
不是秩序,不是天道,不是冰冷的法则。
是“你”。
清川雪绪的紫眸猛地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最深处轰然炸开,将那最后一丝冰冷的壁垒彻底粉碎!一股汹涌的、滚烫的洪流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茫然与挣扎!
她低下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她冰冷的、带着残存法则之力的手,被星野知夏温热而虚弱的手覆盖着。
再抬眸,撞入那双熔金般的、盛满了疲惫、痛楚,却无比清晰地映着她身影、带着不容错辨的专注与…某种她不敢深究的情愫的眼瞳之中。
新生的光之宇宙无声流淌,亿万色彩温柔变幻。在这片孕育万物的静谧中心,清川雪绪第一次,主动地、极其轻微地,回握住了那只覆在她手背上的、微凉的手。
指尖相扣。
粉白与银紫的光芒在她们交握的手心无声地、更加紧密地交融、流转,如同两条最终汇入同一片海洋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