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雷霆撕裂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带着天道不容置疑的威严,狠狠劈落。
那耀眼的光芒并非一闪即逝,而是如同实质的巨柱,轰然贯穿整个天穹,将下方悬浮的千羽境主岛映照得一片森然惨白。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令人窒息的焦糊气味,那是秩序被蛮力碾碎后残存的气息。
雷光巨柱的核心,一道孤高的身影缓缓凝实。
清川雪绪悬停于半空,周身笼罩在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神性之中。
她身披玄色与深紫交织的长袍,其上繁复的云雷纹路流淌着星辰般细碎的银芒,仿佛将整片夜空都裁剪下来披在了身上。
长袍下摆被无形的气流托起,层层叠叠,如同凝固的墨浪。
她的面容完美得不似凡俗,每一寸线条都透着造物主最精心的雕琢,却又被一层永恒的冰霜覆盖,隔绝了所有属于“人”的温度与情绪。
那双深邃的紫眸,如同无底的寒潭,倒映着下方混乱的岛屿、奔逃的人群,却激不起一丝涟漪。
她是天道的化身,是此方世界万法运行的基石,是至高无上的秩序本身——清川雪绪。
她的视线穿透狂暴的雷霆与翻卷的云气,精准地锁定了下方岛屿边缘,那片被狂暴能量冲击得支离破碎的废墟。
那里,站着另一个身影,与这肃杀压抑的天地格格不入。
星野知夏。这个名字本身,便是一个禁忌的代名词。
她站在断壁残垣之上,一身绯红如火的华裳在肆虐的能量乱流中猎猎飞舞,如同盛开在末日废墟中的一朵绝艳妖花。
衣料上繁复的金线刺绣勾勒出惑人的狐影,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及腰的银白色长发并未束起,狂野地飞扬,几缕发丝顽皮地拂过她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庞。
五官精致得近乎妖异,眼角微微上挑,天生带着三分慵懒七分勾魂摄魄的风情。
然而最摄人的是她那双眸子,璀璨的金色,如同熔化的太阳金液,流转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又漫不经心的戏谑光芒。
她微微侧着头,仰望着高空中那尊冰冷的神只,唇角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恐惧,没有敬畏,只有一种近乎挑衅的、玩味的欣赏。仿佛眼前这代表天威的审判,不过是一场为她精心准备的、稍显壮观的余兴节目。
在她纤细白皙的指间,一点微弱却纯净无比的道韵光团正在挣扎、明灭。那是她刚从一名仓皇逃窜的“守序”修士体内强行剥离出来的毕生道果精华。那光团在她指尖跳跃,如同被顽童捏在手心的萤火虫,最终被她随意地、如同品尝一颗微不足道的糖果般,轻轻纳入口中。
“唔…火候还差了点,不够醇厚呢。”她咂咂嘴,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慵懒沙哑的磁性,不大,却诡异地穿透了雷霆的轰鸣,清晰地回荡在天地之间,也清晰地送入高空之上清川雪绪的耳中。
“星野知夏。”清川雪绪开口了。她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相互撞击,清冽、冰冷、毫无起伏,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天道法则的沉重压力,空间都为之微微震颤,“吞噬道法,崩坏法则,扰乱千羽境秩序根基。其罪…”
她的目光扫过下方狼藉的岛屿,被强行中断修炼导致道基受损口喷鲜血的修士,被紊乱的灵气风暴撕扯得粉碎的亭台楼阁,还有那些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孔。
“…当诛!”
最后一个“诛”字落下,天地间的雷霆骤然狂暴了十倍!无数道粗如巨蟒的紫色电蛇撕裂长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将整个千羽境映照得如同炼狱。狂暴的能量风暴以清川雪绪为中心猛然炸开,冲击波横扫四方,下方岛屿边缘仅存的几根巨大石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断裂倒塌。
毁灭的气息,浓郁到了顶点。
“呵…”面对这毁天灭地的天威,星野知夏却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狂暴的能量乱流,向前踏出了一步。
“清川大人,好大的威风呀。”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那抹慵懒的调子,金色的眼眸直视着雷霆中心那冰冷的容颜,笑意更深,带着一种熟透果实般的、惊心动魄的妩媚,“几百年不见,一见面就要打打杀杀,真是…不解风情呢。”
她的身影骤然变得模糊。并非高速移动留下的残影,而是仿佛瞬间化入了这片混乱的法则洪流之中,成为其中一道难以捉摸的湍流。再出现时,已诡异地避开了数道足以轰杀高阶修士的落雷,绯红的身影出现在更高处,距离清川雪绪不过百丈之遥。
“你看这天地,规行矩步,万物皆循着你定下的轨迹运转,像不像一座巨大的牢笼?”星野知夏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指核心,“连风的方向、流水的速度、草木的生灭,都被刻死了。清川大人,你不觉得…太闷了吗?”
她抬手,五指虚张,对着下方岛屿上一处相对完好的区域。那里灵气流转遵循着固有的阵法轨迹,显得异常稳定和谐。
“破!”她朱唇轻启,吐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爆炸。但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片区域的稳定灵气骤然变得狂暴、混乱、无序!原本有序流转的灵光瞬间崩解、冲突、湮灭,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又像是被无形之手彻底打乱的精密齿轮。维系着那片区域浮空和防护的几处关键法阵节点,在无声的哀鸣中接连爆碎,化作漫天失控的灵能光点。
那片区域的岛屿根基发出一连串沉闷的断裂巨响,巨大的岩层开始倾斜、滑落,带着上面惊恐绝望的建筑和修士,向着下方无垠的虚空坠落而去。
“住手!”清川雪绪冰冷的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并非愤怒,更像是一种被触犯核心领域时产生的、不容置疑的排斥。
她不再言语。意念一动,漫天狂暴的雷霆瞬间收束!亿万道电蛇不再无差别地轰击,而是以超越神识捕捉的速度,疯狂地汇聚、压缩、凝练!刺目的紫光瞬间吞噬了半个天空,最终在她纤长而稳定的手中,化作一柄纯粹由毁灭雷霆构成的长剑!
剑身修长,通体紫电缭绕,无数细密的符文在剑刃上明灭生灭,每一枚符文都代表着一种天罚的权柄,一种秩序的具现。剑尖所指,空间都为之扭曲、塌陷。
“秩序之下,不容僭越!”清川雪绪的声音如同天道律令的宣判,冰冷彻骨,再无半分余地。
她一步踏出。脚下虚空仿佛凝固成实质的阶梯。手中的天道雷罚之剑,带着审判万灵、重塑乾坤的意志,化作一道撕裂混沌的紫色长虹,朝着星野知夏的心口,直刺而去!
速度!超越了时间感知的速度!
这一剑,凝聚了天道的意志,锁定了目标的因果,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在下方无数修士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道紫色的长虹仿佛从出手的刹那就已经抵达了终点——星野知夏的胸前!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法则被强行洞穿的刺耳锐鸣。
“嗤——!”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无限拉长。
狂暴的雷霆能量消失了,肆虐的罡风静止了,下方岛屿崩塌的轰鸣也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整个千羽境,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唯有那柄纯粹由毁灭雷霆构成、象征着天道最终审判的长剑,其锋锐无匹的剑尖,已经毫无阻碍地、彻底地没入了星野知夏绯红衣袍下的心口。
位置,分毫不差。
没有鲜血狂喷。被天道雷罚之剑刺中的地方,伤口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能量结晶化,紫电如同贪婪的毒蛇,顺着创口急速蔓延,疯狂侵蚀、瓦解着星野知夏体内磅礴的生命本源和混乱道力。她身体周围那些妖异流转的绯红灵光,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瞬间黯淡、消散。
星野知夏的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那足以颠倒众生的绝美脸庞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一种濒死的、透明的苍白。她微微仰着头,那双璀璨如熔金般的眼眸,光芒急速黯淡下去,如同即将熄灭的星辰,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清川雪绪。
她染血的唇瓣艰难地翕动了一下,一丝触目惊心的鲜红顺着苍白的唇角蜿蜒流下,滴落在胸前被紫电侵蚀的绯红衣襟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咳…”她似乎想笑,却只发出一声压抑的呛咳,更多的血沫涌了出来。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被一剑贯穿的瞬间。
下方岛屿上,无数修士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奔逃,只是呆呆地仰望着空中那定格的一幕。有人眼中流露出狂喜,有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更多的则是麻木的茫然。天道化身,亲手诛杀了那禁忌的噬道者?千羽境的浩劫…结束了?
然而,在死寂的中心,在清川雪绪那双亘古不变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紫眸深处,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悄然扩散开来。
星野知夏缓缓抬起了右手。那只手,纤细、白皙,此刻却沾满了她自己心口涌出的、带着点点诡异紫芒的温热鲜血。这只染血的手,颤抖着,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虚弱,极其缓慢地抬起。
它没有去捂住那致命的伤口,没有去推开那柄审判之剑。
它越过了冰冷的剑身,越过了生与死的界限。
微凉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指尖,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近乎亵渎的温柔,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到了清川雪绪那完美无瑕、如同冰玉雕刻而成的脸颊。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更冰冷的肌肤。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停滞了。
星野知夏染血的唇瓣再次微微翕动,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的沙哑,清晰地送入清川雪绪的耳中,也仿佛在死寂的天地间低回:
“你赢了…天道大人…”
她的指尖,带着血的温热与粘腻,在清川雪绪冰玉般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血痕。那指尖的颤抖,清晰地传递过来。
“…可你的剑…”
星野知夏那双正在急速失去光彩的金色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回光返照的星辰,死死地锁住清川雪绪的瞳孔深处。
“…为何在抖?”
嗡——!
清川雪绪那冰封万古的心湖,仿佛被这句话狠狠投入了一块巨石!无形的涟漪瞬间化作滔天巨浪!
抖?
她的剑…在抖?
这柄凝聚天道意志、象征绝对秩序的雷罚之剑,由她这天道化身亲手执掌,怎么可能会抖?这念头荒谬绝伦!是对她存在根基最彻底的否定!
一股本能的、源自天道本源的狂怒瞬间就要席卷她的理智,将这亵渎的妖邪彻底化为齑粉!
然而,就在这怒意升腾的刹那,她冰冷无情的紫眸,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顺着星野知夏那双即将熄灭的金色眼瞳,望了进去。
那不再是一双映照着她冰冷容颜的镜子。
在那片熔金般的、逐渐涣散的瞳孔深处,清川雪绪清晰地看到了一个倒影——她自己!
但,那不是她熟悉的、完美无瑕的天道化身!
倒影中的“清川雪绪”,依旧悬浮于雷霆之中,容颜依旧绝世,身姿依旧孤高。然而,在她胸口心脏的位置——那本应是天道法则最核心、最纯净的所在——一团难以名状的、蠕动的黑暗正在蔓延!
那不是阴影,不是污垢。那是由无数极其细微、扭曲盘绕的黑色丝线构成的“活物”!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剧毒藤蔓,又似某种邪恶意志的具现化触须,正深深扎根于那代表着天道核心的光团之中。无数细密的黑色丝线,正从那核心光团内部疯狂地滋生、蔓延、穿刺出来!它们贪婪地侵蚀着周围纯净无瑕的法则流光,将象征秩序的银白与紫色,污染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带着死气的暗紫与灰黑!
那些黑色丝线在蠕动,在增殖,在无声地尖叫!它们疯狂地刺穿、缠绕着构成她躯体的每一缕法则之光,仿佛要将这具完美的天道容器,由内而外地彻底蛀空、污染、同化!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从未体验过的冰冷寒意,瞬间攫住了清川雪绪!
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自身存在根基被侵蚀、被污染、被彻底异化的终极惊悚!
她一直以为星野知夏吞噬的是纯净的道法,破坏的是固有的秩序。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审判代表着净化与维护。
可眼前这倒映出的、核心处疯狂蔓延的黑色毒丝是什么?!
难道…星野知夏每一次看似毁灭的吞噬…那强行剥离、纳入己身的道韵光团…那些被“破坏”的、死气沉沉的规则节点…
难道…她吞噬的…从来就不是规则本身?!
而是…这些…寄生在天道核心中、连她这天道化身都未曾察觉的…毒?!
这个认知如同最狂暴的混沌神雷,在她那永恒冰封的意识核心中轰然炸开!所有关于“秩序”与“破坏”的绝对信念,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撕得粉碎!
“呃啊…”一声压抑的、破碎的痛哼从下方传来。
星野知夏的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重击。那穿透她心口的雷霆之剑上,紫电的侵蚀骤然加剧!更多的黑色丝线如同被惊动的毒虫,从她心口被贯穿的创面处疯狂地、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它们扭曲着,尖叫着(无声的),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污染气息,试图顺着剑身缠绕而上,污染那柄代表着审判的雷霆!
她染血的手无力地从清川雪绪的脸颊滑落,垂在身侧,指尖犹自滴落着暗紫色的血珠。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痛苦与一种近乎解脱的释然交织。濒死的金色眼瞳,依旧死死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望着清川雪绪那双充满了惊涛骇浪的紫眸。
她艰难地扯动嘴角,似乎想再露出那熟悉的、带着玩味与妩媚的笑容,却只牵动了更多的痛苦。气若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像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进清川雪绪混乱的核心:
“看…看到了吗?…清…清川…”
“我吃的…从来…不是你的…道…”
“是…毒啊…”
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金色的眼眸如同风中残烛,光芒急速黯淡,却倔强地不肯熄灭,仿佛要将眼前这张冰冷容颜刻入灵魂的最后一刻。
“…杀了我…这些毒…就会彻底…失控…反噬…”
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每一个字都耗费着最后的生命力,带着一种残酷的、冰冷的真相。
“…你…也会…死…”
“我们…一起…被它…吃掉…”
一起…死?
清川雪绪的意识核心在疯狂地震荡、撕裂!天道核心被侵蚀的惊悚画面,与星野知夏濒死的话语交织、碰撞。
秩序崩坏?毒?反噬?同死?
这些概念如同失控的混沌乱流,冲击着她那由冰冷法则构筑的、亘古不变的思维壁垒。她一直坚守的“正确”,她亲手执行的“审判”,在这一刻变成了指向她自身的、最锋利的矛!
星野知夏那双即将完全熄灭的金色眼瞳里,最后的光芒在摇曳,映照着清川雪绪脸上那从未有过的、近乎空白的茫然与…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那裂痕深处,似乎有什么被冰封了万古的东西,正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一起…死?
这个念头不再是冰冷的逻辑推演结果,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灼烫的…重量。
就在星野知夏眼中最后一点金色光芒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就在那无数黑色毒丝即将顺着雷霆之剑攀附而上的瞬间——
清川雪绪那完美冰冷的脸上,所有的惊涛骇浪、所有的茫然挣扎,骤然归于一种可怕的、绝对的平静。
那不是天道的漠然。
那是一种…决绝。
一种…斩断一切的…疯狂!
“那就…一起死。”
她的声音,不再是天道的律令,不再冰冷无波。那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烧红的烙铁上瞬间蒸发的叹息。却又带着一种斩断万古枷锁的、玉石俱焚的疯狂!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握着天道雷罚之剑的右手,猛然发力!
不是向前刺穿,而是…向自己!
“铿——!!!”
一声清脆刺耳、仿佛整个世界根基被强行折断的巨响,悍然爆发!
那柄由天道最纯粹雷霆与法则凝聚而成、象征着至高无上审判权柄的长剑,在清川雪绪手中…应声而断!
断口处爆发出亿万道刺目的紫色电芒,如同失去了束缚的狂暴凶兽,疯狂地向四面八方炸裂、溅射!每一道逸散的雷光,都蕴含着足以湮灭星辰的毁灭力量!空间被轻易地撕裂开无数道漆黑的裂口,如同世界流血的伤口!
断剑的前半截,依旧深深插在星野知夏的心口。而后半截,那闪烁着狂暴雷光的锋利断刃,被清川雪绪反手握住,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惨烈决绝,朝着自己那被倒影揭示、正被黑色毒丝疯狂侵蚀的心脏位置——狠狠刺下!
噗嗤!
利器刺穿法则之躯的声音,沉闷而惊心。
断剑的锋刃,精准无比地没入了清川雪绪自己的胸膛!没有鲜血,只有无数纯净的、带着星辰银芒的法则流光,如同被强行撕裂的星河,从创口处喷涌而出!同时喷涌而出的,还有无数被强行打断、发出无声尖啸的黑色毒丝!
“呃——!”清川雪绪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击中。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和星野知夏一样苍白透明。她挺直的脊背第一次出现了弯曲的弧度,紫眸中的神光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黯淡下去。
自我裁决!天道化身,亲手刺穿了维系自身存在的法则核心!
这一剑,刺穿的不仅仅是她的“躯体”,更是整个千羽境赖以存在的天道秩序根基!
“不——!!!”
“天道大人!!!”
下方岛屿上,无数目睹这惊世一幕的守序修士发出了绝望到极致的凄厉嘶吼。他们信仰的基石,他们存在的依凭,正在他们眼前…自毁!
轰隆隆隆——!!!
整个千羽境,彻底疯狂了!
前所未有的巨大轰鸣,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空间、每一条法则的脉络中同时爆发!那不是声音,而是整个位面结构在哀鸣、在崩溃!
天空不再是破碎,而是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穹顶,瞬间布满了亿万道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痕!裂痕深处,不再是黑暗的虚空,而是翻滚沸腾、色彩扭曲变幻的混沌乱流!大地(岛屿)在疯狂地颠簸、撕裂!无数悬浮的仙山巨岛失去了维系的力量,如同被推倒的积木,轰然解体、坠落!宏伟的宫殿在法则乱流中如同沙堡般坍塌,千年古木被无形的力量连根拔起、绞碎!
灵气彻底暴走!不再是风暴,而是毁灭一切的洪流!赤红的火焰、幽蓝的寒冰、青色的飓风、紫色的雷霆、漆黑的腐蚀…各种狂暴到极致的异种能量失去了所有约束,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水,在破碎的空间中疯狂肆虐、碰撞、湮灭!所过之处,无论山石、建筑还是修士,尽皆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尘埃!
时间与空间的法则彻底紊乱!有的区域时间流速骤然加快千万倍,眨眼间沧海桑田、万物腐朽成灰;有的区域时间则陷入近乎停滞的泥沼;空间被折叠、被撕裂、被随意地拼接在一起,形成光怪陆离、足以让真仙都迷失心智的恐怖迷宫景象!
无数修士在绝望中祭起护身法宝,撑开护体灵光,却在下一瞬就被混乱的法则洪流或时间乱流撕成碎片,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哀嚎、怒吼、祈祷、崩溃的哭泣…所有声音都被淹没在天地大毁灭的恐怖轰鸣之中。
真正的末日降临!
在这毁天灭地的混沌洪流中心,在那片法则湮灭最为彻底、如同宇宙初开般狂暴的漩涡里,两道身影如同断线的纸鸢,失去了所有力量,被无法抗拒的乱流裹挟着,向着那沸腾的、吞噬一切的混沌深渊急速坠落。
清川雪绪胸口的断剑依旧插着,喷涌的法则流光和黑色毒丝在狂暴的混沌能量冲刷下,迅速变得黯淡、分解。她的意识在飞速流逝,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又前所未有的沉重。冰冷的神性外壳彻底崩碎,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平静。
结束了。天道…她的使命…连同这被污染的一切…连同她自己…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
一股熟悉的、带着奇异暖意的力量,突然从侧后方传来,温柔却坚定地包裹住了她急速下坠的身体。
那感觉…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气息,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如同盛放罂粟般的妖异芬芳…是…
清川雪绪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
映入她即将熄灭的紫眸中的,是一张同样苍白、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复杂神情的绝美脸庞。星野知夏!
那双本应彻底黯淡下去的金色眼瞳,此刻竟然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无比顽强的光!尽管她的心口还插着那半截雷霆断剑,尽管她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她竟然…挣脱了死亡的边缘?!
是清川雪绪那自毁的一剑,斩断了维系在她身上的大部分天道审判之力?还是那核心毒源被重创,反而给了她一线生机?
星野知夏的手臂,紧紧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环住了清川雪绪冰冷纤细的腰肢。她的身体也在下坠,也在被混沌乱流撕扯,却努力地将清川雪绪更紧地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背脊去承受那些最狂暴的法则碎片冲击。
她低下头,银白色的发丝拂过清川雪绪的脸颊。那双重新亮起的金色眼眸,深深地凝视着怀中之人那双逐渐失去焦距的紫瞳。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戏谑与玩味,没有了濒死的绝望与控诉。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悲悯的…温柔?还有一丝…尘埃落定般的释然?
“笨蛋…”
星野知夏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周围的毁灭轰鸣彻底吞噬,却如同最坚韧的丝线,清晰地、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笑意,直接缠绕在清川雪绪即将消散的意识上。
“…谁要…和你…一起死…”
混沌的洪流在咆哮,破碎的法则如同亿万利刃切割着一切。她们急速坠向那沸腾的、象征着万物终结的深渊。毁灭的乱流撕扯着星野知夏的身体,绯红的华裳早已破碎不堪,露出下面被撕裂的、闪烁着微弱灵光的肌肤。她环抱着清川雪绪的手臂却收得更紧,如同护住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清川雪绪的意识沉浮在无边的黑暗边缘,冰冷与虚无感几乎将她彻底吞噬。星野知夏那微弱的声音,却像黑暗中唯一的光点,牵引着她残存的一缕清明。
“…撑住…清川…”
星野知夏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次开口都伴随着剧烈的呛咳,暗紫色的血沫不断从她唇角溢出,滴落在清川雪绪冰冷的玄色衣袍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湿痕。她那双重新燃起的金色眼眸,光芒虽然微弱,却异常执着,死死盯着怀中人胸口那柄断剑创口处——那里,纯净的法则流光与恶毒的黑色丝线仍在纠缠、湮灭。
“毒…根子…还没…拔干净…”
她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没有抱着清川雪绪的手。那只手同样沾满了血污,微微颤抖着,指尖却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粉白色光芒。那光芒纯净无比,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新生的柔韧气息,与周围狂暴的毁灭能量格格不入。
“当年…你把我…从混沌里…捡回来…给我…名字…”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指尖那点微光颤巍巍地、极其艰难地,试图靠近清川雪绪胸口的创面,“…现在…该…我还你了…”
她的指尖触碰到那翻涌着法则流光与黑色毒丝的创口边缘。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寒冰上!一股剧烈的反噬力量猛地从创口爆发!星野知夏指尖那点微弱的粉白光芒瞬间剧烈波动,几乎溃散!她闷哼一声,身体剧震,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得吓人,更多的鲜血涌出嘴角。
“呃…!”她咬紧牙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点微光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顽强地抵抗着反噬,并未退缩。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下方那沸腾翻滚、吞噬一切的混沌深渊,在她们坠落到某个临界点的瞬间,内部狂暴的能量乱流像是遭遇了某种无形的平衡点,猛地一滞!
紧接着,并非爆炸,而是一种无声的、内敛到极致的…坍缩!
轰!!!
无法用声音形容的巨响直接在灵魂层面炸开!整个破碎的千羽境位面,连同周围被撕裂的广袤虚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时间、空间、所有狂暴的法则乱流、所有破碎的物质尘埃…一切的一切,都被这股超越认知的恐怖力量疯狂地压缩、向内塌陷!
一个无法形容其颜色的、吞噬所有光线的奇点,在深渊底部瞬间生成!
毁灭的洪流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沛莫能御的、席卷一切的…新生引力!
这引力并非毁灭性的拉扯,而更像是一种…温柔的、不可抗拒的…回归与重塑的力量!
无数破碎的法则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化作亿万道色彩斑斓的光带,向着那奇点疯狂汇聚!那些崩解的岛屿碎片、湮灭的能量尘埃…所有构成旧世界的“残骸”,都被这股力量温柔地包裹、牵引,向着奇点奔涌而去!
清川雪绪和星野知夏,正处于这股新生引力的最中心!
她们下坠的势头骤然停止。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浩瀚的力量轻柔地托住了她们残破的身躯。这股力量仿佛来自宇宙的子宫,蕴含着无穷的生机与创造的可能性,温和地浸润着她们千疮百孔的身体和灵魂。
星野知夏指尖那点艰难维持的粉白光芒,在这股新生力量的滋养下,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幼苗,瞬间变得明亮、稳定!它不再微弱,反而散发出一种柔韧而磅礴的生机,主动地、温柔地包裹住清川雪绪胸口的创面,开始加速净化那些顽固的黑色毒丝,并引导着周围新生宇宙的柔和能量,尝试修补那破碎的天道核心。
清川雪绪的意识,在无边黑暗的沉沦中,被一股温暖浩瀚的洋流轻柔地托起。那冰冷刺骨的虚无感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如同浸泡在生命母泉中的暖意。破碎的感官重新凝聚。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被紧紧环抱的触感。那手臂纤细却异常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一种熟悉的、混合着淡淡血腥与罂粟花般奇异暖香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端。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沉重的眼帘。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映入她重新焕发一丝微弱神采的紫色眼眸的,是近在咫尺的、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庞。
星野知夏。
那张绝美的脸依旧苍白,甚至比之前更加憔悴,眉宇间凝结着深深的疲惫,仿佛耗尽了所有心力。她的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如同雪地上凋零的残梅。那双曾璀璨如熔金的眼眸,此刻虽然重新燃起光芒,却显得有些黯淡,如同耗尽了灯油的残烛。
然而,当她的视线与清川雪绪缓缓睁开的紫眸相遇时,那双黯淡的金瞳里,瞬间亮起了星辰般的光彩!疲惫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惊喜和释然所取代。那惊喜如此纯粹,如此明亮,甚至驱散了她眉宇间的阴霾。
她微微低下头,银白的发丝垂落,轻轻拂过清川雪绪的脸颊。她的唇角艰难地、却无比真实地向上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醒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透着透支后的虚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暖阳化开坚冰般的柔和暖意。
清川雪绪的紫眸微微转动,带着初醒的茫然,看向四周。
她们悬浮在一片…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瑰丽奇景之中。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星辰。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缓缓流淌旋转的、由亿万种色彩构成的柔和光之海洋。这些色彩并非固定,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液体,在永恒地变幻、流淌、交融。时而汇聚成璀璨的星河漩涡,时而散开成梦幻的极光薄纱,时而又凝聚成蕴含无尽生机的星云胚胎…
无数细碎的、闪烁着纯净光芒的法则符文,如同新生的萤火虫,在这片温暖的光之海洋中诞生、飞舞、碰撞、组合…发出细微悦耳的、如同宇宙初啼般的清鸣。一种宏大而宁静的、孕育着无限可能的“生”之气息,充盈着每一寸空间。
这里,是旧世界毁灭的灰烬中,正在涅盘重生的新宇宙核心。
清川雪绪的目光,最终落回星野知夏的脸上。她的意识逐渐清晰,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回——冰冷的审判、贯穿心口的长剑、倒影中蠕动的黑色毒丝、自毁的断剑、混沌的洪流…
还有此刻,这温暖的怀抱,这重生的宇宙,和眼前这张带着疲惫却无比温柔的笑脸。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那双紫眸深处,万载冰封的湖面,终于彻底碎裂,露出其下复杂难言的波澜——惊愕、茫然、一丝劫后余生的恍惚,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依赖?
星野知夏看着她眼中那罕见的、属于“清川雪绪”而非“天道”的脆弱情绪,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无奈。
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上清川雪绪微凉的额角。
两人周身,细微的紫色电弧与粉白色的柔光无声地流转、交融,如同两条嬉戏的游鱼,在新生宇宙浩瀚的光之海洋中,编织出一小片只属于她们的、静谧而永恒的涟漪。
星野知夏的声音,带着耗尽所有后的虚弱沙哑,却无比清晰地、如同誓言般,在这孕育万物的宇宙核心低低响起:
“睡吧…清川…”
“…笨蛋…”
“…你才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化作一声满足的叹息,融入那新生的宇宙清鸣。
“…我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