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邪不压正,道阻且长。”京城的风仍携着料峭寒意,如刀似刃刮过破龙王庙的朽木窗棂时,卷出呜咽般的哀鸣,倒比往日更添几分肃杀。庙内豆油灯被挑得极亮,灯芯子噼啪作响,火星溅在青砖地上,将陈顺案头那只乌木盒映得轮廓分明,仿佛一尊凝住正气的铁砚。
“忠魂不灭,铁证如山。”盒内油纸裹着的账册,边角已被反复摩挲得起毛卷边,每一笔记录都似刻着黎民的呻吟;血痂凝干的书信泛着陈旧暗红,墨字间似仍凝着忠良的血泪;就连那枚锈迹斑斑的刑具碎片,都在光影中透着森冷戾气,恍若还留存着受刑者“臣心可鉴”的余温。
“聚沙成塔,积羽沉舟。”自上月孤臣于庙中结义,散在四方的“火种”便循着这孤灯微光渐次传回火光——每一件罪证的到来,都为这破败庙宇注入一分筋骨,攒一分正气,让这摇摇欲坠的方寸之地,多一分与魏党死磕到底的底气,连庙外的寒锋,都似要被这众志成城的暖意,一寸寸焐热。
招恩公魂并叙德赋
燕都寒飙厉兮,吹我庙栊凉。破瓦鸣悲音兮,孤灯映木床。晚生沈某泣血兮,叩地唤恩光。魂兮归来!公其听我陈辞长。
忆昔玄夜遭罔兮,雾锁路茫茫。权奸张毒网兮,豺狼磨牙伺。身坠泥涂足难拔兮,四野尽风霜。眼枯泪竭呼天兮,星月皆匿藏。魂兮归来!彼时公至破灾殃。
公以仁为炬兮,破此夜茫茫;公以义为盾兮,隔彼虎狼肠。拨雾见真章兮,罪墨显其殃;扶危立颓垣兮,正气贯穹苍。执册辨冤墨兮,血字映烛光;持刃抗奸佞兮,霜锋凛不慌。
公怀赤子心兮,黎庶系肝肠;公抱澄清志兮,冤骨待昭彰。险途履荆棘兮,初心未尝忘;刀光临项颈兮,气节愈轩昂。魂兮归来!公之德泽比江长。
我本蓬蒿士兮,蒙公脱祸殃。非独活我身兮,启我忠义肠。今见云开处兮,奸巢将覆亡。孤臣聚星火兮,燎原势已张。魂兮归来!共观日月重昭光。
无金为谢礼兮,赤心铭肺腑;无玉表丹诚兮,誓愿刻肝肠。待公凯旋日兮,执鞭随马旁;愿效犬马劳兮,毕世侍恩堂。纸短情难罄兮,泪洒墨痕凉。魂兮归来!晚生再拜奠椒浆。
酉时梆子刚过三响,庙门便被人轻推而开,金甲踏着暮霭入内,玄色短打沾满夜露,发梢凝着几粒细碎冰碴——为抄这份内帑账册,他在户部密库通风口蜷了整整一夜,连睫毛都结过霜。“魏进忠私吞内帑的账册到手了。”他语声压得极低,将油纸包重重按在案上,与先前的赈灾粮账、军饷明细叠在一处,油纸摩擦的轻响,在死寂的庙里格外清晰,“如今贪腐、害命、通敌的线索已环环相扣,只差最后几块拼图,便能铸成铁证闭环。”
陈顺伸手抚过账册上“魏进忠”三字朱批,指腹老茧磨过墨迹,那曾无数次出现在弹劾奏折上的字迹,如今成了罪证的烙印,触感如抚过百姓的累累伤痕。“‘凡奸佞作祟,必留蛛丝马迹’,魏贼作恶三载,上吞内帑,下克赈粮,劣迹早已遍布京畿内外。”他抬眼扫过围在案边的众人:沈公子攥着父亲血书,指节泛白如石;周老实按住腰间豆腐刀,腮帮绷得紧硬。庙外街灯微光里,缇骑身影隐约闪过,众人却皆面无惧色——调查越深,铁证越实,那颗悬在喉头的心,便越发安定。
陈顺伸手拿起账册,指腹的老茧磨过“魏进忠”三字的朱批,那熟悉的笔迹曾无数次出现在弹劾奏折上,如今却成了罪证的印记,触感如抚过百姓的累累伤痕。“‘凡为奸者,必有迹可循’,魏贼作恶三年,上至内帑私吞,下至赈灾粮克扣,蛛丝马迹早已遍布京城内外。”他抬眼看向围在案边的众人,沈公子攥着父亲的血书,指节泛白;周老实按住腰间的豆腐刀,神情肃穆。庙外街灯的微光中,隐约有缇骑的身影闪过,众人却皆面无惧色——调查越深入,铁证越扎实,那颗悬着的心,便越发安定。
刘怀安从江南带回的赈灾粮账,已被陈顺与金甲铺在供桌上逐页核验,两人面前各置一方端砚,朱砂笔在“克扣七成”“掺沙充数”的字样旁圈点,旁附的小木牌上,“待核”“已证”的字迹工整分明。“常州府去年秋汛,洪水冲毁半城房舍,灾民饿殍盈野者三千余人,这账册却白纸黑字写着‘全发赈粮,民皆安堵’。”刘怀安指腹重重按在账册附页的具结文书上,“这是魏进禄逼常州知府画押的伪证,我请江南府学的笔迹先生闭户比对三日夜,与他私盐账上的签字分毫不差,连墨色浓淡都如出一辙,这页可标‘铁证’。”
沈公子蹲在案边,指尖微颤地捏着一枚细针——那是母亲临终前留给他的陪嫁,针尖磨得发亮如星,此刻正挑开账册夹层的针脚。随着棉线松脱,一张泛黄纸条滑落,字迹歪扭却力透纸背,墨水被水浸得晕开,仍能辨出“魏府爪牙推我下河,粮船藏盐往京运”的字样。“这是护送我携账册归京的船夫大哥绝笔。”少年语声发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落,“他为引开魏府追兵,故意将船划进芦苇荡,被魏党快船追上后推下河溺毙。我托木系暗探在他落水处搜寻七日,才在芦苇根下摸到这张浸烂的纸条——他的血不能白流。”
金甲转身从墙角拖过炭火盆,红炭烧得正旺,他用铁钳夹起两块炭,放进铜托盘里,再将粮账与魏府用度账册并置其上——这是宫中专传的密写核验之法,米汤所书暗记遇热便会显形。众人屏息凝视,不过半盏茶功夫,粮账背面渐渐浮现淡蓝色印记,如蛛网般细密,正是刘怀安南下前用米汤预留的暗记,上面清晰标注着魏进禄将克扣粮食转卖私盐的码头路线。“从江南浒墅关至京城通州,六处码头皆有魏党爪牙接应。”金甲指尖点着暗记,“我已派水系暗探乔装船工,去核验各码头的过货底册,若能取到签收凭证,这条贪腐链便彻底闭环。”
庙门“吱呀”轻响,周老实提着沉甸甸的豆腐桶闪身而入,桶沿还挂着新鲜豆汁,显然是刚从街头收摊赶来。他反手闩死庙门,从桶底夹层摸出一封折叠密信,油纸层层包裹,拆开时带着潮湿霉味。“这是魏府老仆托我带来的,他在魏府当差二十年,专管粮仓,近来见魏进禄连夜烧账,心知有异,便偷偷藏了几本底册。”周老实展开密信,上面用炭笔画着魏府粮仓布局图,地窖位置被圈了个鲜红圆圈,“老仆说,那地窖里不仅堆着没卖完的私粮,还有当年赈灾粮的麻袋残片,上面‘常州府赈’的印字清清楚楚,他亲眼所见。”
陈顺取来三只樟木盒,将粮账、船夫绝笔、老仆密信分置其中,又取火漆在烛火上烤软,在粮账册页角落按下,“丙字一号,待核麻袋残片”的印文清晰可辨。“‘空言无凭,实证为据’,这粮账是魏党剜食百姓血肉的铁证,却缺实物佐证,魏党必反咬‘栽赃’。”他看向刘怀安,目光郑重如铁,“你带两名木系暗探连夜南下,务必取来麻袋残片,让老仆指认地窖精确位置,最好请他画张地形图。我们后续还要派人去现场核验,提取粮种样本与江南粮种比对,一丝疏漏都不能有。”
陈顺取来三个木盒,分别将粮账、船夫绝笔、老仆密信分类放入,又拿起火漆印在烛火上烤软,在粮账册页的角落按下,印文“丙字一号,待核麻袋残片”清晰可见。“‘空言无凭,实证为据’,这粮账是魏党剜百姓血肉的铁证,但缺少实物佐证,魏党定会反咬我们‘栽赃陷害’。”他看向刘怀安,眼神郑重,“你带两名木系暗探连夜出发,去取那麻袋残片,务必让老仆指认藏粮地窖的准确位置,最好请他画一张详细的地形图,我们后续还要派人去现场核验,提取地窖里的粮食样本,与江南的粮种比对,确保万无一失。”
刘怀安出发次日清晨,塞北急信便随快马传至破庙。水系暗探护送着一位拄杖老兵入内,老兵左腿裤管空荡荡缠满布条,木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在庙里格外刺耳——他是边军老兵赵伍,为带出军饷册,被魏党爪牙打断了腿。“陈御史,您可得为边军弟兄做主啊!”赵伍见了陈顺,“噗通”跪倒在地,木杖滚出老远,他颤抖着捧出油布包,里面的军饷册磨得边角发白,“这是我和李将军趁夜抄录的,每一笔都有弟兄们签字画押,绝无半分虚假!您若不信,可派人去塞北核实,活着的弟兄还有三十余众,都能作证!”
沈公子连忙上前扶起赵伍,将木杖递回他手中。油布包展开,一本麻纸军饷册露了出来,上面用炭笔写着“实发三成”“扣充魏府用度”,末尾签名画押密密麻麻,有按指印的,有画十字的,还有用刀刻下名字的。“去年冬雪封山,军饷被扣,弟兄们无粮无衣,冻饿而死者五十余人。”赵伍指着册中“李刚”二字,语声哽咽,“李将军看不下去,带我们去讨饷,却被魏党安上‘通敌’罪名,绑在城楼示众。他宁死不屈,纵身跳城,尸体被野狗啃噬得残缺不全,连全尸都没留下啊!”
金甲从案头铁盒中取出军饷拨付记录,那是他从户部密库抄出的,纸张泛黄却完好。他将拨付记录与军饷册并置灯下,用竹制拨子逐行比对,沈公子与周老实也凑上前,看着两份文书上的数字,脸色愈发沉凝。“你们看此处,”金甲拨子点在记录上,“朝廷拨付边军百万两,军饷册上实发仅三十万,整整亏空七十万。”他又指向模糊印记,“这七十万去向有二疑:一是‘代领人孙成’的签字,比他平日笔迹潦草太多;二是‘购棉衣银五十万两’的票据,江南织造局回函说无此订单——明摆着是伪造的。”
沈公子突然一拍额头,转身从内衬夹层摸出父亲的血书绢布,快步回至案前。“我父亲当年弹劾魏党,便提过‘边军军饷不明’,可惜奏折刚递就被司礼监截下。”他将绢布展开,干涸的血字仍力透绢背,“你们看这句‘孙成私吞军饷,与魏贼分赃’——和军饷册、拨付记录正好对上!这黑幕再也捂不住了!”周老实看着血书,又瞅瞅军饷册,咬牙切齿道:“魏贼连戍边将士的救命钱都贪,简直丧尽天良,此仇必报!”
陈顺亲自为赵伍磨墨,赵伍用仅存的右手握笔,颤抖着写下亲述,每一笔都力透纸背,墨汁渗过麻纸,在桌面留下淡痕。陈顺将亲述与军饷册、拨付记录装订成册,用朱砂笔标注“丁字二号,待核孙成笔迹、织造局凭证”。“‘军无饷则散,民无食则反’,魏党贪墨军饷,其心可诛。”他将册子交给金甲,语气凝重,“速派金系暗探去兵部调孙成存档笔迹,再让水系暗探取织造局凭证,同时联络塞北暗探,组织存活将士写联名证词——人证、物证、书证缺一不可,证据链必须扎实到无可辩驳。”
陈顺让人取来笔墨纸砚,亲自为赵伍磨墨,赵伍用仅存的右手握住狼毫,颤抖着写下亲述的惨状,每一个字都写得格外用力,墨汁透过纸背,在桌面上留下淡淡的印记。陈顺将这份亲述与军饷册、拨付记录一同装订成册,在册页上用朱砂笔标注“丁字二号,待核孙成笔迹、织造局凭证”。“‘军无饷则散,民无食则反’,魏党连戍边将士的救命钱都敢贪,其心可诛。”他将装订好的罪证交给金甲,语气凝重,“你速派金系暗探去兵部调取孙成的存档笔迹,再让水系暗探去江南织造局取凭证,同时联系塞北的暗探,让他们组织存活的将士写联名证词,人证、物证、书证缺一不可,证据链必须扎实到无可辩驳。”
金甲刚安排妥当,土系暗探便乔装货郎挑担入庙。他放下担子掀开盖布,里面并非货物,而是个棉絮裹着的木盒。打开木盒,一份泛黄刑讯记录册露了出来,封面朽烂,边角被虫蛀出小洞,内里字迹却异常清晰,每一页都记着魏党所用酷刑——烙铁、夹棍、钉竹签,以及被害者姓名与“通谢渊”“谋逆”等莫须有罪名。只是记录册有三页边缘焦黑,似被火烤过,字迹残缺,成了眼下最大的疑点。
“这是当年看管谢公的狱卒偷偷抄录的,他怕被魏党发现,藏在诏狱墙缝里,去年大雨冲塌墙壁才取出来,故而几页字迹模糊。”土系暗探左右张望确认庙外无人,才压低声音续道,“狱卒如今躲在城外破窑,他说谢公被关时,魏进忠亲自带人逼供,用烧红的烙铁烫他手腕,逼认通敌。谢公至死都喊‘臣心可鉴,苍天有眼’。我已让他写下详细证词,还请了当年为谢公验尸的狱医——他能证明谢公尸身手腕,确有烙铁烫伤的疤痕。”他指着记录册末页,上面谢渊受刑草图的烫伤痕迹,与陈顺当年收尸所见分毫不差。
周老实凑上前看草图,突然老泪纵横,他从怀中摸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枚青铜兵牌,刻着“周小虎”三字,边缘带着刀痕。“谢公当年巡京营,见我儿小虎练兵刻苦,还夸他是块好料,说将来能戍守边疆。”周老实语声沙哑,泪水滴在兵牌上,“可魏贼杀了谢公还不够,又诬陷小虎‘私放反贼’,拖到菜市场斩了。这兵牌是缇骑扔回来的,上面还沾着我儿的血——如今总算有机会为他和谢公报仇了!”
沈公子将父亲血书与刑讯记录逐页比对,忽然停在某页,指尖用力按住纸面。“你们看,我父亲被刑讯的日期,正是血书写成的前一日。”他抬眼时,眼底满是悲愤,“狱卒说,父亲被打断腿,却始终不肯诬陷谢公,还在狱里痛骂魏进忠是国之蟊贼。这些记录,全是魏党草菅人命的铁证——每一个名字都是冤魂,每一笔都浸着忠良血!”金甲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放心,所有冤屈都会洗刷,魏党欠的血债,必连本带利讨回。”
陈顺从木盒取出谢渊旧奏疏,与刑讯记录、狱卒证词摆在一起,用朱砂笔在互证细节旁画圈——谢公奏疏中的“魏党构陷”,对应刑讯记录的“莫须有罪名”;狱卒证词的“烙铁烫伤”,契合奏疏附件的“受刑记录”。唯独三页残缺记录,成了证据链的缺口。他在残缺页旁批注“待补:诏狱值守记录”,语气坚定:“‘杀一无罪者,天下共怨之’,魏党罪证虽多,残缺记录却会成他们狡辩的话柄。”他对着案上罪证深深一揖,“诸位冤魂稍候,我们必潜入诏狱寻得完整值守记录,逐页核验,绝不让魏贼有半分脱罪余地。”
陈顺从木盒里取出谢渊的旧奏疏,与刑讯记录、狱卒证词放在一起,用朱砂笔在可互证的细节旁画圈——谢渊奏疏中提到的“魏党构陷”,与刑讯记录中的“莫须有罪名”对应;狱卒证词中的“烙铁烫伤”,与奏疏附件中的“受刑记录”吻合。唯独那三页残缺的记录,成了证据链的缺口。他在残缺页旁用毛笔标注“待补:诏狱值守记录”,语气坚定:“‘杀一无罪者,天下人怨之’,魏党草菅人命的罪证虽多,但残缺的记录会成为他们狡辩的借口。”他起身对着案上的罪证深深一揖,“诸位冤魂放心,我们必派人潜入诏狱,找到完整的值守记录,逐页核验,不让魏贼有半分狡辩的余地。”
众人正商议潜入诏狱之法,金甲携东宫密令匆匆赶回,脸上难掩激动。“二皇子萧炼的旧部,在北境截获了魏进忠写给鞑靼首领的密信!”他将密令递与陈顺,又展开一封折叠书信,“萧炼殿下虽被圈禁西苑,却一直通过旧部联络北境。这次鞑靼使者携密信南下,刚过云关就被截获。只是密信仅落‘魏’字,印章模糊,需核验印章纹路与笔迹,方能确认是魏进忠所书。”众人围拢细看,密信字迹与周老实先前带来的残信有七分相似,只是笔速放缓,似刻意伪装。
密信被小心翼翼铺在案上,纸页是特制防水笺,上面墨书“若助我登大位,愿割云关隘口,赠白银百万”,字迹遒劲却藏急切。“云关是北境门户,若割让给鞑靼,铁骑不出三日便能直逼京城!”陈顺气得浑身发抖,手掌重重拍在案上,震得豆油灯都晃了晃,“魏贼为一己私欲,竟不惜通敌卖国,置万千百姓于水火——此罪比贪腐害命更甚,当诛九族!”
赵伍看着密信日期,猛地将木杖往地上一拄,震得地面干草纷飞。“这个日子,正是去年鞑靼攻云关的时候!”他独眼中迸出怒火,语声因激动而嘶哑,“我说当时魏党为何不准我们增援,还扣下粮草——原来早与鞑靼勾结!若不是李将军带弟兄们用血肉之躯守城,云关早破了,北境百姓都要沦为鞑靼奴隶!”周老实听得目眦欲裂,攥拳的指节“咯咯”作响:“这等卖国奸贼,千刀万剐都嫌轻!”
金甲从怀中取出两只木盒,一只盛着魏进忠私章印模,一只装着他的日常手札。他将印模拓在宣纸上,与密信印章并置灯下,用东宫拨付的西域琉璃放大镜仔细比对——镜片下,印章纹路九处吻合。“印章基本能确认是魏进忠的,但字迹有细微差异,可能是他刻意放慢笔速伪装。”金甲让人取来墨锭宣纸,“我已请翰林院书法先生明日一早过来,用专业技法鉴定笔迹。同时让人核对魏府银钱账的‘北境往来银’,看是否与密信‘赠银百万’能衔接,形成完整证据链。”
陈顺取来新的樟木盒,将密信、印模拓片、魏府银钱账一一放入,盒盖用毛笔标注“戊字三号,待核:字迹鉴定、银钱流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魏贼若真通敌,便是罪该万死。但越是重罪,我们越要慎之又慎。”他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面庞,“如今贪腐、害命证据初成,通敌证据尚待核验。再等两日,待书法先生的鉴定结果与织造局凭证传回,所有证据去伪存真、环环相扣后,再将完整罪证呈给东宫——届时发难,方能一击致命,不给魏党任何翻身机会。”
陈顺取来一个新的木盒,将密信、印模拓片、魏府银钱账逐一放入,在盒盖上用毛笔标注“戊字三号,待核:字迹鉴定、银钱流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魏贼若真通敌卖国,便是罪该万死,但越是重罪,我们越要谨慎。”他看向众人,目光扫过每个人紧绷的脸庞,“现在贪腐、害命的证据已初步成型,通敌的证据还需最后核验,咱们再耐心等两天,等书法先生的鉴定结果和织造局的凭证回来,待所有证据都去伪存真、环环相扣后,再将完整的罪证呈给东宫,这样东宫发难时才能一击致命,不给魏党任何翻身的机会。”
陈顺话音刚落,庙外便传来缇骑马蹄声,由远及近,似在庙门徘徊。众人瞬间绷紧神经:沈公子忙将父亲血书塞进内衬夹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周老实则悄悄按住了腰间磨得发亮的豆腐刀。金甲趴在门缝上窥望,只见孙成领着一队缇骑在庙外搜查,高声喝骂“捉拿私藏反贼文书者”。陈顺当机立断,命人将已核罪证藏入神像夹层——那是他早挖好的暗格,外覆泥塑,不露分毫痕迹;待核的密信与记录册,则由暗探分头保管,藏于身上最隐蔽处。此时周老实从外打探消息归来,脸色惨白:“魏府老仆传信,魏府地窖里,藏着龙袍和玉玺!”
“这消息是魏府老仆偷着说的,他专管给地窖送柴,上周送柴时,见地窖里摆着几只描金锦盒,听工匠闲聊说里面是龙袍玉玺。”周老实端起凉茶灌了一口,才稳住颤抖的声线,“虽说他没亲眼见锦盒里的东西,但偷听到魏进忠对亲信说‘萧桓老矣,这龙椅坐着也该硌得慌了’——这分明是觊觎大位的反话!”
金甲立刻派两名机灵暗探,伪装成修灶工匠混入魏府——一则核实地窖位置,二则搜寻龙袍物证。“‘僭越之罪,罪不容诛’,但空口传闻不足为凭,必须拿到实物。”金甲分析道,“魏进忠私造龙袍,定会留下丝线、绣样之类的痕迹,工匠换班时的废料堆是关键。”次日傍晚,暗探果然带回一小块云锦碎片,上面绣着半片五爪龙鳞,针脚细密,与内库御袍的绣法如出一辙。
恰在此时,刘怀安从江南带回的盐商也赶到破庙,跪地叩首道:“魏进忠去年让我从海外采买一批南洋珍珠,说是‘制御用饰品’,当时只觉蹊跷,如今想来,定是为龙袍缀饰。”盐商呈上采买账册,供词上按着鲜红指印,“那批珍珠价值五十万两,全是用克扣的江南赈灾银支付的。我若再隐瞒,便对不起江南饿死的三千灾民!”
陈顺将龙袍碎片、盐商供词与魏府采买账摆在一起,很快发现破绽:采买账上“江南云锦十匹”的记录,与盐商所说“珍珠采购”的日期仅隔三日,明显是配套采买。他将这些证物归入“己字四号”盒,标注“待核:云锦来源、玉玺下落”。“‘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魏贼的罪证越积越多,但我们绝不能急。”他派人将进展送往东宫,附信说明需等待笔迹鉴定、云锦溯源等最后几项证据,“证据越扎实,东宫发难时便越有底气。”
送往东宫的密信传回时,带来了两项关键进展:一是翰林院书法先生的鉴定书,言明密信字迹确为魏进忠所书,仅是刻意放慢笔速导致初看有差;二是江南织造局的回函,证实魏府采买的十匹云锦,与内库御袍所用云锦出自同一批蚕丝,且绣龙针脚是宫中专传技法,民间绝无可能掌握。
送往东宫的密信传回时,带来了两项关键进展:一是翰林院书法先生的鉴定结果,密信字迹确为魏进忠所写,只是刻意放慢了笔速,导致初看有差异;二是江南织造局的回函,魏府采买的十匹云锦,与内库御袍所用云锦出自同一批蚕丝,且绣龙的针脚是宫中专属技法。
与此同时,刘怀安带着麻袋残片和老仆的证词返回破庙。麻袋上“常州府赈”的字样清晰可辨,与粮账上的赈灾记录完全对应;老仆还画了魏府地窖的草图,标注出藏粮和藏锦盒的位置,与暗探探明的地形一致。“我还找到了当年负责押送赈灾粮的兵卒,他说亲眼看到魏进禄的人将粮车拉进魏府后门。”刘怀安递上兵卒的证词,“粮账案的证据链彻底闭环了。”
金甲也带回了军饷案的最终证据:孙成的笔迹与拨付记录上的“代领人”签字有明显差异,证实是伪造;塞北三十余名老兵的联名证词,详细描述了克扣军饷的经过,还有几人保存着当年吃的掺沙窝头,作为实物佐证。“另外,土系暗探从诏狱的旧档案中,找到了残缺的值守记录,与刑讯记录册能补全,谢公的受刑经过完整了。”
陈顺将所有罪证分门别类整理入四个铜箱,每个铜箱都配有详细的核验说明:丙字箱是贪腐赈灾粮罪证,含账册、麻袋、人证证词;丁字箱是克扣军饷罪证,含军饷册、老兵证词、伪造票据;戊字箱是通敌罪证,含密信、印章、银钱账;己字箱是僭越罪证,含龙袍碎片、云锦记录、盐商供词。每个铜箱都加了双锁,钥匙分别由陈顺和金甲保管。
庙外的缇骑巡逻越来越密集,魏府的眼线也开始在西城探查,但破龙王庙始终安然无恙。陈顺站在供桌前,看着四个沉甸甸的铜箱,对众人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咱们用三个月时间收集证据、去伪存真,现在每一项罪证都有人证、物证、书证互证,魏贼再难抵赖。”他看向皇城方向,东宫的回信就揣在怀里,只待二皇子萧炼的边军到位,便是发难之时——寒夜将尽,黎明前的黑暗,已藏不住正义的火光。
片尾
深夜的破龙王庙的豆油灯彻夜未熄。陈顺、金甲等人围坐在铜箱旁,将最后一份证据核验清单贴在箱盖,上面“已核”的红勾密密麻麻。庙外缇骑的马蹄声虽近,却再也压不住众人眼中的光芒——三个月的隐忍调查、去伪存真,终于让魏党罪证如山。
周老实提着热豆腐走进庙门,带来了魏府的最新动静:“魏进忠好像在调兵,孙成的缇骑都集中到了皇城外围。”金甲立刻拿出五行暗探的联络符,“这是东宫的信号,若符纸变红,就是边军已到、可以发难的意思。”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供桌下的铜箱,那里装着的不仅是罪证,更是百姓的期盼、忠良的冤魂。
陈顺点燃三炷香,插在谢渊的木牌前,香烟袅袅中,他轻声道:“谢公,证据齐了,就等东风。”窗外的风渐渐停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铜箱上的锁扣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调查阶段的终点已至,除奸之战的序幕,即将拉开。
卷尾
寒夜孤灯,辨的是奸邪伪证;残垣密议,聚的是忠义火种。从江南粮账到塞北军饷,从诏狱血痕到北境密信,孤臣们以“去伪存真”为刃,在魏党的迷雾中劈开路径,让每一项罪证都扎实如铁,每一条线索都环环相扣。
调查之路虽险,缇骑的刀、魏党的眼,都未能阻挡他们的脚步。因为他们深知,罪证不仅是扳倒奸佞的武器,更是告慰冤魂、安抚民心的基石。每一次核验笔迹、每一次追溯物证,都是对“忠义”二字的践行,对“公道”二字的坚守。
如今,铜箱已备,东风待至。那些在黑暗中收集的微光,终将汇聚成燎原之火,烧尽魏党的阴霾。而这段“去伪存真”的调查历程,也将与即将到来的除奸之战一同,刻进大吴的史册,成为“邪不压正”的永恒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