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枚橙安讲述郭宝坤的思维模式,笵贤忍俊不禁。
郭少的状态实在独特,连穿越至此的他都深感不及。
“佛罗里庆从不留贤人,此计甚妙。
既然郭少这般笃定,何不留下?归途无多施展之地,此处我亦计划调整潜伏策略,他若留下或可有所作为,双方皆有利,意下如何?”
枚橙安微笑道:
“只要他愿留,我并无异议。”
说完,他瞥了桌面一眼,从果盘中取了个苹果擦了擦,直接咬了一口。
他先前话多,此刻口干舌燥,但实在不想再饮茶。
自清晨起,他走到哪儿都带着茶,入宫饮茶,回府还是饮茶,若是继续这样,他怕自己会变成个茶罐子,鼓胀得装满茶水,连午饭都可以省了。
笵贤点头表示赞同,他对这事并非随口一提,而是确有想法,越想越觉郭少极为适宜。
“行,回头我去与他谈谈。”
话音刚落,一直守在窗边的王起年立即开口,仿佛早已察觉异样,只待时机成熟。
“大人,少爷,外头情形有些蹊跷。”
枚橙安听完,瞟了那人一眼,低头继续啃苹果,神色如常。
笵贤放下茶盏起身,直接走向王起年。
“何事?”
王起年瞄了眼安然坐着的主人,又指向窗外,面露严肃。
“外头那些人不似追踪我们的,倒像预先埋伏好的。
郭宝坤和赵大前后脚刚出府,后头就有人紧跟,我担心他们的行踪早已泄漏。”
笵贤闻言望向窗外,轻嗤一声。
“我还以为你瞧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这又有何值得忧虑的,他们暴露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王起年愣住,下意识回头看看自家少爷,见他也是一副从容模样,愈发困惑,再看向笵贤。
“啊?啊?”
笵贤笑着转身边走边道:
“大白天舍车队、走小巷、住客店,若没人发现,那才真是怪事。
难道你觉得沈大人的锦衣卫是摆设不成?”
王起年随之回到椅旁坐下,听罢并未窘迫,眼神一转似有所悟。
“大人明知他们会暴露,却依旧如此安排,是想将暗线化作明路,转移沈众的注意力?”
笵贤拍掌称赞:“不错,老王这次反应挺快。”
王起年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起茶壶给二人续茶。
“我明白了,让郭宝坤到处探查锦衣卫大牢的位置,这般显眼,必然能引来沈众注意,我们便可趁机脱身?”
枚橙安吃完苹果,以投篮的姿态将果核精准投入远处垃圾桶,弧线流畅,正中目标。
枚橙安握紧拳头重重砸下。
“成功!”
对面的笵贤翻了个白眼,离得这么近还值得夸耀?
枚橙安置之不理,笑盈盈望着王起年。
“有一件事你误会了。”
“嗯?”
王起年挠挠头。
笵贤也是一怔。
“哪里?”
枚橙安浅笑。
“不是引开沈众的视线,而是将他引过来。
他若不来……我们又如何脱身呢?”
笵贤瞬间领会其中深意,嘴角浮现出笑意。
王起年眼中闪过一抹沉吟。
郭宝坤按照枚少的嘱托寻找锦衣卫大牢,可问遍街边无数人依旧毫无头绪。
绝望之际,他看见一家熙攘的药铺,心生一计。
连续询问几名顾客无果后,他走向柜台。
药铺掌柜正在调配药材,抬头看了眼郭宝坤,又低头忙碌。
\"客官,抓药吗?\"掌柜问道。
郭宝坤摇头:\"不抓药,我想问问,您知道锦衣卫大牢在哪吗?\"
掌柜动作一顿,疑惑地打量他:\"锦衣卫大牢?客官,您身体哪里不舒服?\"
\"我没病!\"郭宝坤急切地说,\"我只是想知道锦衣卫大牢的具体位置。
\"
掌柜盯着他,迟疑片刻,突然拿起一包药材递给郭宝坤:\"这药对你有帮助,无需付费,回去温水冲服就行。
\"
郭宝坤推辞:\"我不需要,我没病!\"
离开药铺后,郭宝坤决定换个方式——用金钱探路。
沈众听完副手关于街头怪事的报告,沉吟不语。
锦衣卫的牢狱竟被路人公然询问,实在匪夷所思。
他示意副手不必担忧,可内心却难以平静。
随后,他快步出门,副手紧跟其后。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重重一击,不论他拿出多少银子,周围的人听见他的询问后,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只是摇头表示不知,然后迅速走开,仿佛躲避瘟疫一般。
难道北齐的人都如此冷漠?
最终,郭宝坤身无分文,满心沮丧地站在街边,泗下张望,不禁长叹一声:“锦衣卫大牢到底在哪里?有谁知道吗?”
人群依旧无人回应,只是低声私语,指指点点,似乎在猜测他的身份。
“这个人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
“难不成是想不开找死?”
“或许遭遇了什么不幸吧,不然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他穿着倒是挺讲究。”
“就算有钱又能怎样?我告诉你,越是有钱的人,越容易惹麻烦。
我有个表弟,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呢,你表弟也是个有钱人?”
“不是特别富有,但他在富贵人家做事。
他说过,那些大户人家的事儿复杂得很,尤其是男女之间的事。”
“具体是怎么回事?”
“哎呀,不就是……”
渐渐地,路人们转移了话题,各自散去。
这种事原本就没什么好深究的,而且离得太近还可能招来麻烦。
就在郭宝坤焦虑万分之际,一个身影映入他的眼帘,那人缓缓向他走近,在不远处停下脚步,静静观察着他。
郭宝坤犹豫了一下,从钱袋里拿出几枚碎银,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试探着递上前。
“请问,锦衣卫大牢在哪里?”
沈众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了银子。
郭宝坤顿时眉开眼笑,松了一口气,这是第一个愿意收他银子的人,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随着几声响亮的碰撞声,银子到了沈众手里,他掂了掂重量,随后转过身,用手指了指背后的方向。
“顺着这条街走到第三个岔路口,再往西就是。”
郭宝坤心中一阵喜悦。
“多谢兄台,多谢兄台。”
“不必客气。”
“一定要感谢您,兄台帮了我大忙,实在太感激了!”
反复多次真诚致谢后,郭宝坤按照指示快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沈众进入旁边的屋舍,等到赵大出现并随他离开后,再次出现在街上,默默注视着两人逐渐消失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很快,副手带着一队锦衣卫来到他身后。
“大人,是否要抓捕?”
沈众随意把玩着手中的银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我们监察院出手。”
副手默默点头,他对这句话深表赞同。
沉思片刻,沈众将碎银递给了副手。
“去客栈!”
话音未落,他转身疾步离去。
“是!”
副手应了一声,立刻指挥众人紧随其后。
轰的一声巨响,眺望客栈三楼天子一号房的房门被锦衣卫撞开,沈众带着属下进入,却发现室内空无一人。
站在沈众身边的副手扫视泗周,内心震惊,急切问道:
“大人,我们的人已经布控严密,他们三人明明未离开,为何……”
沈众右手按腹,左手负后,目光随意打量房间,神色平静。
副手稍松一口气,下令道:
“彻底搜查!”
他确有些恼怒,对方竟在重重监视下消失,极是丢脸。
他亲自参与搜寻。
吱呀作响,当他拉开角落柜子时,一直安静的沈众忽然开口,语带不悦:
“你这是何意?”
副手一愣,回身转向众人,泗周锦衣卫亦停下手,齐齐注视沈众。
沈众回过神,瞥他一眼,没好气道:
“莫非你以为要钻床下去找?”
副手听罢面露窘态,被点破心思,忙掩饰情绪,挥手下令归置物事,复归原位,满心疑虑。
“大人,这些人如何凭空消失?”
沈众亦惑,再看房内,很快有所发现。
他行至小高台边,见三尺高台边缘有几处微尘,看似平常却分明,指尖捻起轻嗅,抬头望顶,环视一圈后道:
“自上方落下。”
副手抬头观望。
“大人可是说,他们从屋顶离去?”
沈众边自袖中取出帕拭手,边下令:
“以客栈为基点,扩围搜查。”
“莫显张扬。”
“遵命!”副手即刻接令,下楼部署。
沈众环视房间一圈,领众下楼离去。
门闭合后,空旷室内的宽大床下,床帘轻颤,显出一只眼。
“安全了,少爷。”声音未落,另一侧床底窜出二人,正是枚橙安与笵贤,迅速自床底爬出。
王起年起身稍慢,因床矮且自身体壮不易行动。
“这般简单招数,越聪慧者越易受骗。
换作他人……”
看他吃力起身,枚、笵二人协力助其站稳。
王起年一路絮叨不停。
“他必先查床底,此地最隐秘……哎哟。”
拍拍手后,他先替枚橙安拂去衣尘。
“唯有沈众这种层次者,些许细枝末节都难逃法眼,总爱思前想后……”
楼下的动静让笵贤有些在意,拍净衣服后走到窗边观望。
枚橙安站在原地帮王起年拍掉后背上不明附着物。
“老王,”笵贤开口,“你是不是该控制一下体重了?这后背可真够厚实的。”
王起年抹了把汗,低头苦笑道:“少爷,我这也是为了能更好地保护您呢。”
客栈外,沈众带领下属快步上楼。
“注意检查每个角落,不用着急,他们就算暂时藏匿,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牢中的两人也要严加监视,别让他们耍花招搞破坏。”
副手点头称是,随口奉承道:“大人思虑周全,实在令人敬佩。”
……
楼上,确认沈众离开后,王起年再次巡视泗周,确定无人跟踪,才对笵贤说道:“少爷,现在下面的人都撤离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该去找那位传信的人了?”
枚橙安冷笑一声,笵贤随即走向门口。
“走吧。”
……
约摸一炷香时间后,三人步入一条幽深狭窄的小巷。
巷壁高耸,飞檐翘角点缀其上,青石板路整洁有序,尚有水迹未干,显是刚清理过。
这里地处两坊之间。
脚步声在空旷的巷道内回响,三人缓缓前行。
王起年手里攥着一张纸条东张西望。
“咱们要不要上去瞧瞧?”他试探性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