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真大师为谢家做了七日的法事。
叶绯霜在忘尘寺内为谢家点了长明灯。
等谢珩入土为安后,叶绯霜进了朔城。
黑压压的百姓聚集在城门内外,从黄发老者到垂髫小儿,他们的目光带着愤怒和悲痛,聚焦在叶绯霜的身上。
他们不懂权谋斗争,他们只知道他们的守护神谢将军让皇帝砍了。他们够不到皇帝,就只能将愤怒发泄在这位皇室公主身上。
突然,一位瘸腿老兵冲出来,嘶哑哭喊:“冤枉啊!谢家满门忠烈,怎么可能谋反?天大的冤枉啊!”
这一声如投入静湖的石子,顿时激起了千层浪。
“朝廷昏聩,残害忠良!”
“谢家冤枉!”
“让杀谢侯爷的狗官拿命来!”
“没了谢将军,我们可怎么活啊!”
群情激奋,人潮涌动,随行的护卫们持鞘阻拦,气氛剑拔弩张。
叶绯霜打马上前,阻拦了即将动手的侍卫们。
她拔出了最近一名侍卫鞘中的剑,百姓们以为她要杀人,顿时后退了几步。
叶绯霜用利剑划破左掌掌心,血珠涌出,滴落在黄土上。
她的声音不大,却镇定、有力:“我叶绯霜以血盟誓,我会守卫北地,与百姓们共进退,与将士们同生死。犯我国境者,必诛之!”
但她只是一位年轻的姑娘,纵然铿锵立誓,也无法让人信服。
百姓们觉得她在说大话,谢家军的将士们觉得她在惺惺作态。
叶绯霜从不怕质疑,刚进京郊大营时遇到的阻力不比现在小,她不照样挺过来了?
谢家军的军权已经被暻顺帝收回,所以暻顺帝这次派了位将领一起来,替他整顿谢家军。
这位随行的将领不服叶绯霜,也不听她调令,反而拿着新得的虎符在谢家军里作威作福,替远在京城的天子立威。
好在叶绯霜从京郊大营带了些亲兵来。
“北戎收到谢家出事的消息后,肯定会来试探。”叶绯霜说,“我们要严防死守,万不能出乱子,否则安不了百姓的心。”
她所料不错。没多久,北戎二皇子山虏就带领了一支骑兵小队,绕过主要关隘,骚扰大昭边境。
他们不大规模搞事,只是想制造恐慌。
叶绯霜布了个局,准备请君入瓮,击杀这一队蛮子,让百姓们看看她的态度。
那位随行将领却不同意,说叶绯霜短视,此举有失大国风度。
叶绯霜对这玩意忍无可忍,一枪送他上了西天。
其他副将愤怒:“宁昌公主,你太狂妄了,你竟敢诛杀陛下派的将领!”
叶绯霜淡淡乜他一眼:“怎么,你想去陪他?”
那些人惜命,暗想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回京再告状。
这么一杀,叶绯霜倒是讨了谢家军的好。将士们见她雷厉风行,颇有昔日谢将军之风,对她没那么敌视了。
叶绯霜的计策生效了,北戎那支小队让她打得屁滚尿流。二皇子山虏狼狈逃窜,肩头还中了一箭。
他恶狠狠地扭头,瞧见了那朝自己射箭的人——一个文人气息很浓的男人,一点都不魁梧强壮,想不到能射这么远的箭。
陈宴放下手中的弓,遗憾道:“射偏了。”
叶绯霜说:“他反应很快,你的准头已经不错了。”
她打马去忘尘寺:“走吧,去那里看看。”
忘尘寺就是请君入瓮的“瓮”。
萧序带着人守在那里。
瞧见叶绯霜,他立刻开心地请功:“阿姐,我把秃驴们保护得可好了,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叶绯霜拍他的头:“是师父们。”
萧序指着逸真大师,不满道:“这老秃驴还给坏人念经呢,应该把他毒哑。”
逸真大师:“……”
叶绯霜瞪大眼:“不许对大师不敬。”
萧序白了逸真大师一眼。
打走了北戎蛮子,百姓们总算觉得这位宁昌公主是个有用之人了。
然而除了外患,还有内忧。
一些以前被谢家军压着的土匪流寇也开始不安分了,频频起事,好在都被叶绯霜成功镇压了。
足足忙活了快一年,叶绯霜才再次回到京城。
秋萍见到她,心疼得直掉泪:“殿下怎么瘦了这么些?”
还黑了、糙了,感觉吃了好多苦。
叶绯霜也没办法,北地风沙大,刮得脸都快裂了。
她嘻嘻一笑:“那就麻烦姑姑多给我做些好吃的,让我补回来。”
秋萍心里不住地叹气。
她的殿下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笑着,但不像以前那样开心无虑了。
叶绯霜一直都给人种懂事成熟的感觉。但现在,秋萍才觉得,她是真的长大了。
回来后叶绯霜照样很忙,不光要进宫见皇上和太后,还要去京郊大营。
谢珩不在了,她又走了一年,京郊大营舔了不少麻烦。
许多人往公主府递拜帖,叶绯霜都没理。当然,有要事的除外。
叶绯霜在去北地前,把一位受她帮助、已经中了进士的寒门学子安插进了一位官员府中,那位官员是很早就指认谢侯谋反的。
这位学子在这一年内找到了这位官员不少罪证,叶绯霜呈给了御史,那位官员落了马。
叶绯霜见了这位学子,说年后会安排他去江南外任,是个富庶地的肥差。
叶绯霜和学子说完话,见陈宴正在门外。
她让他进来,笑道:“有没有对我失望?你总觉得我帮人不图回报,其实不是,该利用我还是要利用的。”
陈宴说:“应该的。殿下帮助他们,他们就要知恩图报。我也是,只要殿下需要,我就会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不用你万死不辞。”叶绯霜叹了口气,“你要以自己为先,给我挡刀挡箭的事以后不许做了。”
在北地这一年,意外频发,许多次都很凶险。萧序和陈宴这俩人每次都抢着往她身前挡,受了不少伤。
“要做。”陈宴说,“我的命是霏霏的。”
“你的命是自己的。”叶绯霜纠正他,“人活一世不容易,要为自己活,不能为别人活。”
陈宴觉得很有意思。
从前为奴仆时,他不想把自己的命献给别人。
现在不是奴仆了,他倒是愿意了。
陈宴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能追随她、陪伴她、守护她,和她天南地北,为她鞍前马后。
可是不久后的一天,叶绯霜很兴奋地来找他,激动地说:“陈小宴,我找到你的家人了!你可以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