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辞,念念的小学定了吗?”
薛宴辞顽皮一句,“没敢定,在等您的指示。”
“三十多岁的人了,别这么调皮。”叶承明吹胡子瞪眼的吓唬薛宴辞一番,才又乐呵呵地吩咐一句,“你和知行商量着定吧,早些读书,读快些。别跟你们两个似的,最后几年拼了命的赶进度。”
“大伯,我和知行商量了一下,暑假,能不能把孩子在您这儿放一个月。”
叶承明没答话,薛宴辞在想什么,他看不明白了。叶嘉念是叶家第六代人,也是目前家里最宝贝的一个,自然也是最容易被盯上的一个,薛宴辞办事麻利,手段狠辣,一个月,她能干不少事了。
“老头子,犹豫什么呢?”魏黎推推叶承明。
叶承明放下筷子,看着薛宴辞的眼睛,“你有计划?”
“惦记送厦门待三周,送姥姥那儿待两周,然后就扔您这儿。”
“我没问你这个。”
薛宴辞也将手里的筷子放在筷枕上,回看着叶承明的眼睛,“大伯,我确实没计划,只是这半年,太累了,想休息一下,您就体谅体谅我吧。”
“要不,您看在您儿子,知行的面子上,体谅体谅我?”
“小辞,从去年开始连着这四五件事,你办的都好,但是也不能操之过急。”
“大伯,我就是想和知行多待待,您也知道我们俩这两年……”
魏黎推叶承明一把,将话题接过去,“小辞,别理你大伯的话,把念念送过来,我给你们带。”
“还是大伯母好啊。”
吃完午饭,叶承明夫妇走了。路知行将早起买的水果给丽姐、晴姐分了一下,放了两个月的长假。
下午一点半,家里就只剩下路知行和薛宴辞两个人了,安静极了。
吃过药的薛宴辞腻着路知行从两点折腾到三点半,从一楼折腾到二楼,从书房折腾到卧室,她一点儿都不累。
路知行是她唯一的解药。
“你不问问大伯和我说了什么?”
“茶桌底下有监听。”
路知行瞬间惊觉,一种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这算怎么回事。
“别摸了,傻孩子,你离开茶桌的那一刻,大伯就拆走了。”
路知行突然发觉自己在叶家人面前,小如蝼蚁,什么都不是。
“你怎么知道的?”
薛宴辞笑着提醒一句,“想想大伯母今天带过来的菜。”
自搬家到颐和原着,叶承明夫妇只来过三次,第一次是搬家那天,第二次是上个月,今天是第三次。
每次都带三道菜,两道凉菜,一道热菜。今天带的是口水鸡、横县鱼生、柠檬鸭,皆是酸辣口。
“别多想,大伯那番话是说给我听的。至于最后那两三段,才是说给你听的,他最终还是把你当儿子了,好好记着大伯提点你的话,你会在通纳生物有所成就的。”
下午四点,两人牵手出门接女儿放学。
下午五点,叶嘉念将衣帽间里所有的裙子全部搬到楼下,扔在沙发上,要妈妈帮她选明天毕业要穿哪一套。薛宴辞一想起早晨在幼儿园门口的事,立马挑了一件最丑的。
“妈妈,你眼光好差。”
五岁的叶嘉念确实比小时候好看太多了,随了爸爸叶知行的美人尖,漂亮的眉骨,双眼皮,大眼睛,和他一样,深黑色的眼眸。也和妈妈薛宴辞一样,有酒窝和梨涡。
“幼儿园里那些男生长得好看吗?”
“没有爸爸好看。”
“聪明吗?”
“没有爸爸聪明。”
“你喜欢他们吗?”
“不喜欢。”
路知行在厨房听着母女两人的话,只觉得好笑。这世界上最好的两个姑娘,一个是自己的爱人,一个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真的是人生赢家。
“妈妈,你喜欢爸爸什么?”
“所有。”
路知行听到薛宴辞的话,更是开心到差一点儿切到手。
“不可以随便收男生的东西,知道吗?”
“妈妈,这些我都知道的。”
“那穿这件吧。”薛宴辞挑一件缀满星星的海蓝色纱裙递给女儿。
“妈妈,如果我穿这套,你可以帮我梳头发吗?”
薛宴辞看一眼女儿挑的裙子,顿时压力巨增。
海青蓝的马面裙上五色金线织着云海、麋鹿、海浪。上衣是藕荷色欧根纱立领盘扣的阔袖小褂,绣着几只蝴蝶。
衣服是好看的,但应该梳什么头发,薛宴辞是真的不知道。
“让爸爸梳,怎么样?”
“妈妈送你一件首饰当毕业礼物,好不好。”
这小姑娘,太会挑了,挑走了薛宴辞结婚时大哥薛启洲送的孔雀金钗。
晚九点,路知行将女儿哄睡,迫不及待回到卧室,薛宴辞的需求很高,安慰好她,她才能睡得更好一些,才能更快一点好起来。
她环着他的脖颈,说着情话,“会不会累到你,叶先生?”
“当然不会,叶太太。”他托着她的腰身,给她最大力度地回应。
……
晚十二点,路知行将叶嘉念明天要穿的马面裙铺在熨衣板上,每一个褶皱都被熨得特别锋利。
这些事情,薛宴辞说过很多次,请服装老师来做就可以了,可路知行从二十二岁坚持到三十五岁,家里所有衣服都是他亲手熨烫打理的。
他好像从不会累,早起做早饭,白天工作九个小时,晚上到家还能做一道菜,陪女儿写作业,玩游戏,还能再到书房工作一小时。
薛宴辞托着下巴,瞧着面前的人,三十五岁,相较于他的二十二岁,二十八岁,一点都没变。还是跟一朵山茶花似的,好看极了。
一小时后,路知行终于打理好明天一家人要穿的衣服,才又抱着薛宴辞穿过衣帽间,更衣间,回到梳妆台,开始在网上搜簪发视频。
“我就说吧,咱姑娘是不会随便被人拐走的。”路知行对着给薛宴辞绑好的头发左看一遍,右看一遍,很是满意。
叶嘉念自开春以来,很是痴迷各种不同形制的汉服。每个朝代服制不同,搭配的发型、发饰自然不同,每一次路知行都是前一晚拿薛宴辞的头发试过手,第二天再给女儿扎。叶嘉念的头发很硬,经常炸毛,梳起来并不如薛宴辞好看。
薛宴辞十九岁那年,也爱穿汉服,那时候也是路知行给她簪发。
“那你还不是轻而易举把我拐走了?”
“这世上能有几个人比得上我?”
薛宴辞对着镜子里的人嫣然一笑,“路老师,没有人,能比得上你,你可是长在我心尖上的男人。”
他拆了她头上的发圈、夹子、珠花,将她抱回卧室,抱回床上。
薛宴辞的情话从不重复,从不尴尬,永远都赤裸、坦荡、炽热。
“脸红什么?”
“怕什么?”
“上午不是大胆得很吗?”
“嗯?路老师。”
薛宴辞,我愿意成为你的药渣。
幼儿园的毕业典礼很简单,十一点半就结束了,路知行带着母女两人赶回天津。
女儿在安全座椅里睡得香甜,薛宴辞靠着颈枕睡得安稳。神明仁慈,老天厚待自己。
路知行真的好命。
自三月薛启泽和陈泊欣结婚后,两人就搬回叶家老宅住了。这是叶承樱的建议,也是叶政君的命令。
叶嘉念看到舅舅,一个劲儿地吵架、斗嘴。三个月过去,叶嘉念已经能和薛启泽吵上好几句了,歪道理愈发地多起来了。
老太太疼这个重孙女,特意在叶家老宅修了碗池和坡道。吃过午饭就由陈让陪着玩滑板去了,下午两三点的太阳毒极了,可这祖孙俩玩起来,任谁也劝不住。
“抽空回家一趟,和大哥聊聊天。”
“怎么了?”薛宴辞坐在地毯上漫不经心地答着话。
“你都三个月没和大哥见面了!”
路知行握握薛宴辞的手,提醒她少吃一些碗里的刨冰,天气热,她贪凉,可又吃着药,很容易出其他问题。
“回去和大哥聊聊天,说说话,别让他总担心你。”
“二哥,你这结个婚,怎么还学会唠叨了?”
薛启泽与路知行互相看过一眼,薛启泽就将薛宴辞面前的刨冰撤走了,路知行就将薛宴辞抱回卧室去了。
贪凉,无非就是为了解热。
这一场折腾,从下午两点到四点,窗外榕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薛宴辞终于累到闭上眼睛睡着了。
下午五点,一家人聚在茶室喝茶,薛宴辞靠着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才起身出门去菜园里寻自己的女儿和丈夫。
自从五一路知行带着叶嘉念去蓟州玩过几天后,这个小姑娘就迷上了种菜。老太太听阿让讲过这事,立即将园子里的金叶女贞、冬青卫矛铲了,辟出一方菜园子,种了小番茄、黄瓜、白菜、彩椒……
“刚刚在茶桌上,姥姥和你说什么了,脸红成那样?”
薛宴辞拿起防晒喷雾、花露水各给女儿全身喷过一遍,才回答站在一垄彩椒丛中的路知行一句,“别什么事都这么好奇。”
“能让你脸红的事,少啊。”
“姥姥问我,你技术怎么样?”薛宴辞摘了一串黄色番茄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喂给女儿一颗,自己吃掉一颗。
剩下的,她想带回厦门给爷爷薛安厚。
唯一一个没有机会看到她和路知行和好如初的人就是爷爷了。两家人里最喜欢吃番茄的人也是爷爷,教会薛宴辞这么吃番茄的人也是爷爷。
“你怎么说?”
“你觉得你技术怎么样?”薛宴辞喂一颗番茄给路知行,看着他吃掉。
“这不应该问问你这个当事人吗?”
薛宴辞望过这一亩菜地,看看撅着屁股在土里挖水萝卜的女儿,转身与路知行相视一笑。
六点半了,天色有些暗了,巧姨穿过复廊,过了西洋院子,正站在长八方门的门洞处,大声喊话,“小姐、小姑爷、念念小公主,该吃晚饭了!”
五岁的叶嘉念脏透了,胳膊上都是蚊子包,脚底下全是泥巴,左手拎着七八根水萝卜,右手抱着捆韭菜,丝毫不顾及她老父亲叶知行的心情。
可还没走三米远,就趴地上起不来了。
路知行小跑着过去将女儿抱起来,架在肩膀上,一捆韭菜叶子散在他脸上,路知行只停滞了一秒钟,就又架着女儿继续朝前走了。
叶嘉念这一生大多时候都会是顺遂的,因为她有爸爸叶知行,妈妈薛宴辞。
也许以后会有少数艰难时刻,孤独时刻,但都不重要了,这一路她永远都不用低头,因为她被爸爸叶知行托举过无数次,无数次高于爸爸的头顶。
第二天下午三点,路知行带着女儿在天津滨海国际机场买麦旋风,薛宴辞坐在候机厅里刷手机。时时刻刻计算着时间,盘算着是自己的任免通知先发出,还是孙岩的纪律审查通知先发出。
薛宴辞明白叶承明的意思,登高必跌重,可是她没办法。
三点零六分,北京市东城区人大常委会原党组成员、副主任孙岩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天津市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的通知跃上手机屏幕。
三点十五分,陈临打电话给薛宴辞,任免通知已公示。
五十九岁的年纪,距离薛宴辞还有二十七年。
短短的两段话,296个字,道尽了一个人的一生。
“妈妈,我们去排队吧。”
薛宴辞按下电源键,手机屏幕变成黑色。
“姑娘,你先过去,等快到了,打招呼给我。”
“爸爸,不能搞特权,我去排队只是排我一个人的位置。”
路知行摸摸女儿的头发,与她商量,“那我们最后去,可以吗?”
叶嘉念点点头,又摇摇头,又望望登机口,“可我想……”
“叶嘉念,你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去吧。”薛宴辞这句无比坚定的话,给了女儿莫大的勇气。
看到叶嘉念过了登机口,由工作人员牵着进了廊桥,路知行才在薛宴辞身边坐下,将她揽进怀里,“还好吗?”
“任免通知公示了。”
“是不是要涨工资了?咱家房贷是不是能快点还完了?”
薛宴辞低头笑了笑,路知行这几年真是应了姥姥很多年前的那句话,成了她身边最得力的人。无论是作为爱人,家人,还是前行路上的伙伴,路知行都是百分百的那一个。
“走吧,再晚,广播可要播你的名字了。”
“知行,你害怕我吗?”薛宴辞昂起的面庞上满是自信,满是笑容。
“比起怕你,我更相信你。”
“我有点怕我自己。”她又将头低下去了。
这一纸任免通知能做的事可太多了,她想要的公平,她想要的真相以及叶家五十年的报复,很快就会浮出水面,跃于纸上了。
等到那个时候,也许是一场喜悦,但更多的会是一场悲剧。薛宴辞又往路知行怀里钻了钻,这样好的日子,恐怕就快要到头了。
“别怕,宴辞。你十九岁的时候,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来看着你实现你的理想,实现你的野心。你只管往前走,就是了。”
“薛宴辞,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也会一直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