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裹挟着三人冲进村口,老槐树上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叶凡抹去脸上的雨水,目光扫过那排由青竹编织而成的篱笆——这是苏倾雪今早特意编成的,说是用来防山猫。
此刻,竹枝上挂着半截猩红流苏,正是她腰间珊瑚坠子的穗子。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转身对林昭月说道:“你去西厢房,红妆应该正在那里配药。昭月,请你也通知挽霜一声,她可能在晒谷场观察地形。”
尽管林昭月的剑穗还在滴水,但她并没有立即离开,反而伸出手轻轻理了理叶凡被雨水打湿的额发。“你先去主屋吧,墨前辈需要换身干衣服。”她的指尖轻触他的耳垂时微微一掐,“别绷着脸,大家都在这里。”
这句话如同一颗小火星,“轰”的一声点燃了叶凡紧绷的心弦。他望着少女在雨丝中勾勒出的利落身影,忽然想起前世自己陨落前的那一幕——同样的雨,同样一个人,举剑为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喉头一阵哽咽,他低头抱起靠在门柱上打盹的墨云子,老人身上混合着酒气与雨水的气息,却比平时多了一份暖意。主屋里的火盆正熊熊燃烧。
苏倾雪跪坐在蒲团上,用银镊子夹着半片龟甲在火上烤制。听到动静后,她抬眼看向众人,眼角的朱砂痣在火光映照下格外明亮:“叶公子这次采灵雨,倒是比赴万花楼的宴会还要费时。”她接过墨云子,腕间的金铃轻响,“红妆在灶房煮姜茶,挽霜则在屋顶上——她说要居高临下看得更清楚。”
话音未落,房梁上传来瓦片轻微的声响。秦挽霜掀开幕布跃下,玄色劲装上沾着雨珠,发冠歪斜:“村东头有三堆新土,埋的是昨天失踪的猎户。”她抽出腰间短刀,在火上烤热,刀身映出她紧抿的嘴唇,“幽冥宫的人使用的是腐骨钉。”
“所以我让昭月去叫红妆。”叶凡解下湿透的外衣挂在椅背上,内天地中的九霄环佩突然震颤,他手指按在眉心,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年前他在家族典籍中见过“灵雨”二字,后面批注道:“引动天地生机,亦能催发阴邪。”
此时,他望着窗外越下越急的雨,终于明白为何墨云子说“灵雨不是他们能算计的”。
“各位。”他拍了拍桌案,声音沉重如铁块压顶,“我们在山谷里遇到的不是普通的邪兽。那些野猪的眼睛异常发红,是被幽冥宫用‘阴饲术’养了三年的活饵。而墨前辈这十年存下的灵雨……”他停顿片刻,望向倚在苏倾雪怀中打着酒嗝的老人,“可以破解阴饲术。”
从灶房传来瓷碗碰撞的声音。楚红妆掀帘进来,发间的银蝶步摇带着姜茶香气,怀里还抱着一个陶瓮:“所以那些野猪被灵雨淋过后毛都枯萎了?”她伸手戳了戳叶凡的肩膀,袖中的蛊虫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声,“我在村外种了百毒花,要是幽冥宫的人敢来,保证让他们每走一步就浑身起疹子。”
“不仅如此。”林昭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手里提着一把带鞘的剑,剑穗上的水珠在地上砸出小坑,“我们回来的路上看到了阴无常。”
主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苏倾雪手中的银镊子掉入火盆,溅起几点火星;秦挽霜的短刀迅速入鞘,刀风使烛火摇晃;楚红妆的蛊虫瞬间化作一片绿雾,随后又迅速缩回她的袖中。
“阴无常是幽冥宫刑堂首座,拥有破虚境裂天期的修为。”叶凡摸出怀中的同心佩,那是苏倾雪今早交给他的,此刻玉坠冰凉刺骨,“他们追踪的目标并非我们,而是灵雨。墨前辈说,这雨不仅能激发天地生机,还能……”他喉咙滚动,“消除幽冥宫地下‘阴兵’身上的怨气。”
“所以他们要抢夺灵雨,摧毁我们的生机。”秦挽霜轻笑,指尖摩挲着短刀吞口兽的眼睛,“倒省得我们去找他们的麻烦。”
窗外传来竹枝折断的轻微声响。苏倾雪立刻警觉起来,像一只灵敏的猫。她走到窗边,指尖按在窗纸上,那里有一个极浅的湿痕——显然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划过的痕迹。“东南方向,十二人,带刀,脚步轻重不一。”她回头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其中有三个瘸子,但伪装得很像。”
叶凡内天地中的九霄环佩开始急促地鸣响。他拿起桌上的青铜酒壶抛给墨云子:“前辈,灵雨还能使用几次?”
“两次。”老人打了个酒嗝,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清澈明亮,“第一次净化邪恶,第二次……”他拍了拍酒壶,“则是杀人。”
“昭月,守正门;挽霜,上屋顶指挥;红妆,将百毒花的根须延伸到村口。”叶凡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苏倾雪,“倾雪,你去西厢房取我藏的冰魄草,稍后撒入雨中。”他转身时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火盆,火星溅落在泥地上,“记住,等雨水浸透他们的衣物再动手。”
林昭月的剑已经出鞘,她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剑脊流淌,在地上形成小水潭:“我在正门等待敌人。”
秦挽霜轻盈地跃上房梁,只留下一句“别让我久等”。楚红妆对叶凡挤了挤眼睛,袖中的蛊虫飞出,在雨幕中划出绿色轨迹:“如果抓到活口,我会帮你审问。”
苏倾雪接过玉佩时,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划:“叶公子,请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她转身离去,猩红裙角拂过叶凡的裤腿,仿佛一团炽热的火焰。
叶凡深吸一口气,内天地中的天道之力开始流转。他抬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双手结印,口中默念:“天雨降,涤尘埃。”
雨势陡然加大,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篱笆以及村口那十二道黑影的斗笠上。为首的瘸子抬起头,雨水流进他的眼睛,他一边咒骂一边抹脸,却没有注意到脚边的百毒花藤蔓正悄悄攀附在他的裤管上。
“动手!”林昭月的剑鸣犹如龙吟,她尚未完全走出门,剑气已裹挟着雨珠刺向为首的敌人的咽喉。那瘸子慌忙举刀格挡,却感到手臂一阵麻木——雨水透过刀缝渗入他的经脉,比幽冥宫的阴寒之气更加冰冷。
苏倾雪的琴音自西厢房飘出。七根冰魄草混着雨水落在十二人中间,瞬时间腾起一片白雾。白雾中传来此起彼伏的闷哼声,有人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有人抱住刀喊娘,还有人突然跪倒在地,对着空气磕头:“仙姑饶命!仙姑饶命!”
楚红妆的蛊虫在雨中织成一张网。绿雾裹挟着雨水钻进敌人的鼻腔,他们的脸色迅速变青,甚至有两人开始呕吐黑血——那是百毒花的根须在他们胃里生根发芽。
叶凡站在主屋台阶上,感受着内天地中的天道之力如同活物般游走。每一滴雨水中都蕴含着生机,疯狂吞噬着敌人身上的阴邪之气。当最后一个敌人瘫倒在地上时,他揉了揉疼痛的眉心——这次消耗了两成天道之力,比在山谷中更多,但恢复速度更快,仿佛灵雨在滋养他的内天地。
“把他们都捆起来。”他对林昭月点头示意,少女收剑入鞘时,剑穗上的雨水正好落入他的掌心,“红妆,你负责审问。”
楚红妆蹲在最前面的瘸子面前,指尖戳了戳他青紫色的脸:“说,幽冥宫派来了多少人?”
瘸子全身颤抖,咬紧牙关不肯开口。
“别急。”苏倾雪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在火上烤了烤,“这针名叫‘百日醉’,扎进你的哑穴,你会把你十年间所说的话全吐出来。”她笑着将银针抵在瘸子的喉结处,“现在说,还是待会再说?”
瘸子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我说!我说!刑堂首座带来了三百名阴兵,就在三十里外的鬼哭崖!他们说等灵雨停了就……”他突然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嘴角流出黑血。
“服毒自尽了。”秦挽霜从屋顶跃下,手中捏着半片碎瓷,“这是幽冥宫的‘断魂散’,无药可解。”
叶凡蹲下身,摸了摸逐渐冷却的瘸子的脸。他感觉到内天地中的九霄环佩正在发热,似乎在提醒着他什么。抬头望向远方,阴云愈加浓密,风中隐约传来招魂铃的嗡鸣声,节奏越来越快。
“去加固村后的地窖。”他对林昭月说道,“倾雪,你和红妆一起去配制解药,以防敌人使用毒物。挽霜……”他看向站在阴影中的长公主,“麻烦你跑一趟镇北镖局,就说叶某欠他们一份大人情。”
“那你呢?”苏倾雪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雨水,指尖停留在他眼下淡淡的青影上,“你要做什么?”
叶凡望着渐暗的天色,内天地中的天道之力汹涌澎湃。他掏出怀中的同心佩,玉坠烫手,仿佛在呼应远方的阴云。
“我要去见见那位阴无常。”他说,“顺便……”他笑了笑,“把灵雨的第二次威力留给他们。”
雨依然在下。远方的招魂铃声与雨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某种倒计时的鼓点。主屋台阶下,那颗被林昭月剑气定住的雨珠突然发出幽蓝光芒,缓缓渗入泥土——像是某种约定,又似某种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