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红嫁衣
那块绣着父亲名字的袖口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布料边缘渗出的黑液在水泥地上晕染成细小的血花。陈默捡起袖口时,指尖触到硬物——布层之间缝着枚生锈的铜戒,戒面刻着半朵并蒂莲,正是父亲常年戴在左手的款式。楼道深处突然传来孩童的嬉笑声,他抬头看见二楼楼梯转角的阴影里,有个穿红肚兜的小孩正啃着手指对他笑,那笑容像极了父亲相册里夭折的双胞胎弟弟。
回到家,他翻出父亲的旧皮箱。箱底压着张泛黄的结婚照,新娘穿着的红嫁衣袖口绣着完整的并蒂莲,而站在旁边的父亲,左手无名指空空如也。照片背面用口红写着:“陈景明,你若负我,我便让你断子绝孙,让你儿子替你穿嫁衣。”字迹在 的岁月里已模糊成暗红的血痂,却在他触碰的瞬间重新变得鲜红,像刚写上去般流淌汁液。
午夜的敲门声如期而至,这次不是骨头,而是金属摩擦声。陈默从猫眼望去,楼道里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黑色领带系着腐烂的红嫁衣碎片,露出的手腕上缠着带血的绷带。当“他”抬头时,陈默看见那张脸一半是父亲年轻时的模样,一半是腐烂的女尸面孔,没有瞳孔的眼睛里映着他惊恐的倒影。
“儿子,”那声音一半是父亲的浑厚,一半是女人的尖细,“该把戒指还给我了。”
铜戒在陈默掌心发烫,他猛地将其扔进抽屉,却听见布料撕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衣柜里、床底下、窗帘后,无数条红嫁衣的碎布钻出来,像活蛇般缠住他的脚踝。“男人”推门而入,西装裂开露出里面完整的红嫁衣,嫁衣上的并蒂莲正在滴血,每滴落地都长出株小小的红色藤蔓,藤蔓顶端开着形似眼睛的花苞。
“你弟弟当年就是穿着我的嫁衣碎片死的,”女尸面孔咧开嘴,露出黑黄的牙齿,“现在轮到你了。”藤蔓突然收紧,陈默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视线模糊中看见“男人”举起染血的剪刀,正要剪断他手腕的血管——就像当年剪断嫁衣袖口那样。
千钧一发之际,他抓起枕边的桃木梳刺向藤蔓。梳子触碰到藤蔓的瞬间爆发出金光,所有红布碎块发出凄厉尖叫,缩成一团退回“男人”体内。穿西装的身影剧烈颤抖,父亲的面孔和女尸面孔在他脸上撕扯,最终“砰”的一声炸裂成漫天红布,只有那枚铜戒掉在血泊中,戒面的并蒂莲已经断裂。
第二天,陈默在父亲的墓碑前烧掉了袖口和铜戒。火焰中浮现出女人的虚影,她穿着完整的红嫁衣,手腕上的伤口正在愈合。“我等了三十年,”她的声音不再沙哑,“谢谢你让我看清,他不值得。”虚影化作蝴蝶飞走时,陈默看见她袖口的并蒂莲旁,新绣上了半朵莲花,和他腕间的胎记一模一样。
回到老居民楼,三楼拐角的白骨已经消失,墙面上的血字变成了金色:“嫁衣已嫁心,此后无归人。”但陈默知道,有些债即使还清了,也会在血脉里留下印记——就像他左手无名指上突然长出的红痣,形状恰好是半朵并蒂莲,每当午夜梦回,总会听见若有若无的嫁衣摩擦声,在楼梯间,轻轻,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