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的半天后,温体仁就迫于形势,拉着张书缘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搞出了一份详细的征收计划。
一、温体仁责令户部暂移部分征银权利,将主要目光放在粮食的征收上。
二、张书缘责令商业司承接户部部分职权,利用商司统计资料征收商户、海贸税银。
三、张书缘责令全国四成惠民坊(一千零八所)及三十五万现银转于户部名下,同时以三年时光,由户部清退这一千余所中的勋贵股份,改为户部全权持股。
四、温体仁责令户部稍放户籍管制,准许生活困难的军户、儒户、农户转业进入商籍、匠籍及矿籍。
五、商业司需征收白银三百七十余万两交于户部。
当这份计划摆到朱由检面前时,朱由检就眼露讶异的审视起了二人,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温体仁的果决手段。
的确,就这份计划而言,很显然是其他人所不敢做的,因为温体仁想要获得圣心眷顾,就必须得硬着头皮做他人不敢做的事!
而张书缘之所以同意这份计划,其目的虽然是出于要搞钱驰援辽东的,但在这之中他张书缘也是可借机操作一波的。
因为,这大明的“和光同尘”之风,是早已是深入了骨髓,所以哪怕是他不借此扩大权利,那些被征收上来的粮饷估计也会被其他人,给以“损耗”的名义所贪墨。
这既然怎样都会有损失,那何不如趁机将征收商税的权利给拿过来?而且还可以借此,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自己这边,以此来作为清除贪墨舞弊之开端借口!
当然,温体仁之所以能主动提出这份利益交换,主要是还是因为他的压力太大了,且又不敢玩一刀切,这要是在这征税中闹出乱子来,那等待他的结果绝对是会被杀头的……
见皇帝看了过来,温体仁却是有些尴尬,而张书缘倒无所谓,依旧是表现的很正常。
看了两人三息,最终,朱由检就摇了摇头,大手一挥便同意了此事!
这在他看来,无论他商司和户部的利益是怎么做交换,最终都是要回到国库的,因为他很清楚张书缘的为人,知道他想要什么。
当然了,这也就是在眼下,倘若是放在国泰民安之时,若他二人敢做此交换,那朱由检就绝对会举起屠刀砍了他们的!
因为,朱由检此时很明白钱财对于国家的重要性。
……
这有了皇帝的批准后,张书缘就与温体仁告辞了。
等他去到商业司衙门时,这时辰已经是到了晚上的戌时了。
此时的商业司大院内是灯火通明,海陆管制局的主事们是忙碌不断,左右别院的屋舍内,更是算盘珠子声噼里啪啦作响。
进到主堂,张书缘第一件事就是书写了三封书信发给朱纯臣那三位国公,其次才是召集商司高层开会。
而此时刚过年中,在外奔波的京官都要回京述职,上报前半年的政务治理情况。所以这商业司的四位侍郎,眼下全部都在京师里。
“卑职参见大人!”
“诶,此乃我朝危机时刻,诸位同僚还是免了这些俗礼吧。”
看了眼到场的二十余人,张书缘就扶了扶手。
而这二十人,有十一人是来自元年时的举人,九人是从各个省份提拔上来的优异骨干。
“谢大人。”
“嗯,至此危机时刻,本阁就不再说那些客套话了,毕侍郎。”
“卑职在。”
“本阁问你,我司可曾计算出商税征收比例?”
这虽说是刚散朝四个多时辰,但他却相信,毕际壮绝对会是在此情境下计算一切的,因为他在刚散朝之后,立即就吩咐他转交南北商户资料给户部了。
“回禀大人,卑职在早朝之后就已差我司主事验算了,目前得出,若要征收出所有军费开支的白银,则需我朝商籍八百四十万口人,每人上交最高所得一百九十五文,计二十七万三千两。每家商户则需交十六两纹银,共计四百七十二万七千两……”
听到上司的问话,毕际壮这副手旋即就道出了计算结果。
“嗯,毕侍郎,此数作废,总数按三百五十万两计算,另外此银配比不得影响商道运转,需按我商司法度执行。”
见毕际壮道出了这个数字,张书缘想了一下便也觉得压力大,但没办法,为了能够完成驰援辽东的战事后勤,他就只能是选择先苦一苦商户了,在约定好的份额上,又加了一笔。
没错,战争自古以来便就是十分烧钱的活动,甚至某些时候,你计算好的开支根本就支撑不到战事结束,所以为了能打个提前量,张书缘就只得是选择让大明的民间资本多出些血了。
“是,卑职这就去安排。”
听完张书缘的话,毕际壮虽然是松了口气,但这口气却也是没松下去多少。
眼下的大明,拥有大小商户三十一万家(流动摊贩和几人的那种小作坊不算),在籍人口也有八百四十万,但要知道,这哪怕是税额定在了一百九十五文也没多少人能够交得起。
因为,这大明的白银是多集中于大户,中小商铺者则是只能够跟着喝口汤,其月利润是远达不到能够让,家族中的每个人都能支付的起如此税额。
而这大明之所以有如此现象,其原因主要还是赖朱元璋的户籍政策,以及赢者通吃之理。
……
随着毕际壮的离去,张书缘就看向了郭允厚。
这郭允厚是先前一直在南方奔走,而今天之所以出现在这,一是到了年中他要述职,二是因为衍圣公一案。
“郭侍郎,本阁问你,我朝今年南方海贸形势如何。”
“回禀部堂,我朝今年的上半年海贸是十分繁盛,除去未曾出口的精盐外,玻璃、丝绸、肥皂、陶瓷制品等物,是极受番邦小国的欢迎,而我朝这上半年来的出口,也有了四十一万两的关口收益,比上一年高出了很多。”
郭允厚说的没错,这大明的民间贸易之所以如此良好,一是他张书缘制定了对小产业者的补助政策,二是得益于南方没闹什么大灾荒。
“是吗?那看来郭侍郎是与谢侍郎相得益彰,看来今年的本奏,本阁可以为你二人请功了。”
听到郭允厚的回答,张书缘就显得很是高兴。
这按他所说的四十一万的海关收入来看,那所有的口岸是向外出口了一千二百三十万两左右的货物,才有可能收到如此巨款。(海关仍旧是保持着三十税一的比例)
而有了如此规模的出口份额,张书缘就很坚信,大明一定可以是度过这小冰河时期了。
“卑职不敢,我朝海业能有如此功绩,全赖我司政策恰当,卑职不敢倨傲揽功。”
作为大明官场中的老油条,郭允厚可不敢太过放肆。虽说是言辞间不敢放肆,但他二人的神色却是很傲然。
“诶,你二人既能做出如此利润,这功劳还是不可抹杀的。而你二人既有如此功绩,那我北方商户之税,就交于你二人征收可好?”
话说到这里,张书缘就微微一笑,而他这么做,主要是想弹压弹压他们,不至于让他们太飘了。
“这…”
听到这话,郭允厚就与解学龙互相看了起来,而坐在右边的周道登则是一脸的笑意。
很显然,这周道登也看出了张书缘的意思是什么。
“怎么?二位同僚有压力?”
“回禀大人,卑职不敢言虚,我北方商户长期遭受天灾,而我二人又无在北方供职,这如何能安然征收?这倘若是闹出了乱子,那岂不是致我朝于险境?”
这很显然,郭允厚与解学龙是不想离开那无事且悠闲的海关窝子。
“诶,二位大人,这此话怎讲?部堂方才言明要为二位请功,而如此之际,二位不应是多多展现能力,好让部堂见圣臣奏?若是事成,或可他日,周某就要称您二位一声上官了。”
周道登的话是颇有些阴阳,但他说的话也是实情,若是他二人真能办成此事,那或许可在未来的两年内出任到地方,担任布政使一职,官位直接从正三品,跃升到了从二品!
别看这只是一级之差,而这一级可是有天差地别的表现,手中的权利更是会随着晋升而扩大。
正当他二人纠结的时候,就听到门外就有人来通禀,说是礼部尚书到访了。
听到是周士朴带人来之后,张书缘就只得是暂停了会议,静等最重要的数据出现了。而至于郭允厚二人的抉择那则是无关痛痒之事,大不了自己就以商司之首的身份下令让他们去北方就是了。
……
跟着属下,很快张书缘就在待客厅内见到了周士朴。
而此刻的周士朴是脸色郁结,很明显是在为辽东的事情而上火。
“周大人。”
“拜见阁部。”
“周大人快请上座。”
见面之后,他二人先是寒暄了一声,然后就有属官递上了茶水。
“哦,客气了。阁部,周某此来不是来喝茶的,是来前听命的,您啊就直说要我礼部如何配合便是。”
作为老古董一员的周士朴,虽然是心向朝国,也知道些舆论的作用,可知道归知道,但他却不知该如何用使用这股力量。
“呵呵,周大人言过了,抛开这郡王身份不谈,你我二人相距不远,这何至于言说听命二字?”
“不过,既然周大人亲自前来过问,那张某也不藏拙。这实话讲,依我看来,我朝想要在极短时间内完成军需征收,是很需要你礼部的帮忙啊。”
看着面前那四旬左右的周士朴,张书缘也没充大个,在客套了两句后就直接摊开了心中的言语。
“哦?此话怎讲?”
听到这话,周士朴脸上就是一阵的好奇,他想不明白这征税还怎能和他礼部挂上钩的。
“呵呵,周大人,您饱读诗书,学识丰厚。在您看来,那前朝过往是如何崩塌的啊?”
“呵呵呵,阁部这说笑了不是?前朝崩塌,世人皆知,其原因无非是天灾肆虐或土地兼并,当然亦还有其不作人子之恶。”
“周大人所言不错。所以我今日当庭要你礼部配合,为的就在此处。”
见他说起了关门的直白话,张书缘就微微一笑。
“就在此处?”
“正是!自我华夏有史以来,历朝历代之舆论,不是掌握在门阀世家,就是掌握在叛军乱民之手。而每到王朝末期之时,都是这两拨人在挑拨舆论。所以每当朝廷想要做些举动来救世时,只要是触及了这些人的利益时,都会被起给冠上个鱼肉百姓之名!”
“当然了,这有些朝代亡国,也不是尽归此因,而是他们真的如史记中的那般可恶!”
张书缘说的很直白,听在周士朴的耳中,直觉此论很是新奇。
“嗯…,是这个理。”
想了一息,周士朴很快就明白了其间的逻辑。
“对啊,是这个道理。这既然明白此理,那我朝还能重蹈覆辙吗?”
“阁部所言不错,可…可这如何避免?难道要让我朝舍弃八股规制,从而直达民间?”(八股文是写作格式,不是写作内容)
“周大人还是将事情给想简单了。在我看来,历朝历代之所以无法掌控舆论,主要还是其传达对象的问题。这就好比,我是一个你熟悉的读书人,在看到朝廷的布告后,再行断章取义之举,然后再讲给你这个农夫听,你说届时,你这个农夫是信我,还是信朝廷?”
轰的一下,周士朴瞬间就被这番话给惊出了冷汗。
是啊,历朝历代的布告都是有书写规制的,而这种规制,普通老百姓是看不明白的,只能是交给乡里的那些读书人来解释传播。
“嗯,阁部所言甚是,可想要除此弊政,那也绝非是一朝一夕之功啊。”
“是啊,所以,本阁找你协助,是想让你礼部推陈革新一下。就比如在我朝的书写规制中增添一些符号,以此来表示那句话跟那句话有关联,那句话和那句话又没关联。”
“当然,光是如此还是不够的,若是贵部人手充足,可派遣大量学子携带布告与征收车队而行,宣扬我朝为何要行此举动。”
事情聊到这,张书缘就差直接告诉他,那标点符号之事了。
“阁部此言精妙,倘若如此,那我朝民情便可有了管控。”
“是啊。”
“既然如此,那下官知道该如何做了。请阁部放心,我礼部定好生配合此次征粮。”
“好,既然如此,那张某就拜托周大人了。”
“阁部客气了,事已至此,那周某这就去办。”
“好,请。”
恭敬的向周士朴拱了拱手后,张书缘就将他送出了商业司衙门。
而这周士朴也不愧是知识分子,在想明白了因果之后,连夜就召集起了高层去研究符号之事,但同时他又责令钱谦益组织国子监贡生,连夜出京去宣传救国之言了。
……
自周士朴离开后的一个时辰内,毕际壮便带人验算好了新的数据。
商籍职业所得方面,无产者每人交十文,小产者每人交一百文,中产者每人交五百文,大产者则每人交十七两白银。
至于产业商铺所得方面,则是小商铺交四两,中型商铺交十三两、大商铺则交二十两。
在拿到这数据之后,张书缘就独自关起门验算了一遍,而他发现,这结构就很是奇特,明明那些大豪绅上交的税额是最高的,但到了总结时,其却是要比那些从事在中型产业规模里的人还要少,而两者之间的差距是足足有二十多万两的差额。
在看到这一情况后,张书缘也顾不得疲惫,旋即就去翻阅资料了。
经过一夜的翻看,他这才发现,这大明不知不觉间也有了一百三十万人的中产规模!
“看来还是棋差一手啊。这谁能想到大明会有这么多中产……”
看着面前的诸多账册,张书缘就不由得吐槽了一声。
的确,一百三十万人看似很多,但要是将这数字个放在有一个多亿的人口国家之中,那就显的没多少了,而且,这一百三十万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旱涝保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