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镇大仓。
皇太极是与一众后金、蒙古王公贵族齐聚一堂。
除了身在遵化的范文程、阿敏、多尔衮以及阿拜、台吉阿巴泰、阿济格不在外。其余的金蒙大臣是一应到场了。
“诸位这是我军近来的一应奏报。都拿去看看,议一议我军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坐在主位上,皇太极是十分头疼眼下的形势,言辞中很希望听听群臣的作战意见。
说句实话,他建奴人与大明人相比,的确是较为落后和懵懂,但皇太极却不愧为一雄主。在明知道自家势力看不起明人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力排众议,常常与范文程、宁完我等汉臣交谈,扩充自己的见闻与采用他们的办法。
的确,自古能成事者,从来不是那孤僻之人可以做成的,而想要成事往往都是与集思广益、广纳贤才这两点脱离不了关系。
很显然,皇太极在这点上就比朱由检做的好。
……
听到这话,厅内的一众王公贵族就取来了军报开始查看。
“唉,大汗,按如此战报看来,这明廷给我等的选择无非是二选一啊!”
看了几封战报之后,蒙军喀喇沁部族长苏布地就便忧心忡忡的开了口。
在众人拿到的战报里,除了有范文程着重言语的白马峪战事外,还有尚建派人送回来的关于太平寨的战报。
而那太平寨,据尚建所说,他率领三千骑兵加一千步兵,再亲自领兵冲锋了长达七次,硬是没从宽城冲到敌军的城下!
这之所以尚建没冲下来,主要是因为那里背靠青山口关,而且其城下四方又埋设了大量的地雷及拒马桩!
除了这坚固的工事之外,尚建还发现了其城中有不少关宁军的影子在。
而这尚建是何人?
据史书记载,他是爱新觉罗阿巴泰的长子,跟随皇太极是南征北战,其最高勋位为固山贤悫贝子。
我们再说回来。
听到苏布地如此言语,皇太极也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都有什么话就直说,本汗不懈那些弯弯绕。”
皇太极的这场议会,是后世着名的“八王议政”。
虽然眼下他皇太极还未正式称帝,但其依旧是延续了父亲的政策,不但完善了议政制度,更是为后续的封王计划做了诸多铺垫。
“大汗,要我说。我军眼下应当尽快撤离才是。”
见场内没人说话,身为努尔哈赤的六子,爱新觉罗塔拜便就站了出来。
“王兄这做和解?”
见他开口了,皇太极就想听听他的言语了。
“大汗,眼下这战局于我等十分不利,原因有二,一是此间粮草短缺,我军无法掠得更多的粮草,除此之外,若我军想要在此立足还需救济那广袤的汉人。二来是此间周遭之城已有防备,如遵化、太平寨二城,若不攻取这二城,我军实难在此立足!”
“虽说我军的巴牙喇来报,说那迁安一域兵力十分分散,但要想攻入还需速战速决之法。可若是我军是被敌军提前埋伏,只怕我军就实难有转圜的余地了。”
塔拜说的不错,眼下对于他建奴来说就是一场前途未卜且危险重重的赌局,一旦战线被拉长且无法快速占下敌城的话,那等待他后金的下场只会是被拉爆后勤,进而被明军绞杀!
“六哥,你这话岂不是在涨他人威风?依本贝勒看来,眼下我军是无法快速占据没错。但你也要知道,那明廷内部灾患不止,已有农民军起义,若是我们与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契合,那岂不是可让明廷首尾难顾?所以,只要我们能在此地立足,就不怕那些人来围剿我们!”
反对的这人,名叫阿济格是努尔哈赤的十二子。
别看他阿济格年龄小,但他却是极为的自信,眼界和功夫也都极高。
在历史上,这阿济格是被皇太极亲封为了英亲王,而他对于大明是十分的了解,除了多败于李自成外,其他方面就基本没什么败绩了。
“十二弟,你这话可是极度的危险。你难道不知我军眼下的情景?万一那崇祯小儿大派敌大军赶赴,就以我军这六万余人如何应对?!而且你别忘了,那遵化城和迁西城我们可还未拿下!”
见自家亲弟弟出面阻拦了,塔拜也不惯着他,旋即就跟他吵了起来。
随着他二人的言语,厅中的众人是一会儿点头又一会儿摇头的。
因为,他二人的言辞代表着厅内的两种想法。
没错,这群人是既贪心又害怕!
“够了!吵什么吵?”
见臣子们吵了起来,皇太极就拍了下桌子。
“公甫对于此事,你是作何看法?”
没辙,见自家人这么冲动易怒,皇太极就只得是看向了坐在右席首位的宁完我了。
“主子,依奴才看来,两位贝勒所言的都没错。”
“诶,我不是在问你怎么看他们的说辞,而是问你的想法。”
见宁完我好似是出来拉架的,皇太极就有些温怒了。
“启禀主子,奴才的看法是,为今之计,若我们想要继续进攻,就只能是强攻下遵化,然后在西进占据迁安阻挡关宁军增援。而占据下此二城后,我军便可南下直取那富庶的滦州及卢龙了。”
其实,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袁崇焕已经来了。
还是那句话,此时的交通方式实在是太慢了,慢到传个军令都很费劲。
说白了,古代的行军打仗,基本上都是靠赌,虽说是有前期的侦查,但侦查一般也就是做一次,完事之后就会下令开始征战了。
“嗯,诸位所言皆为有理。”
听到这话,皇太极就更加犹豫了起来。
可就在他思量着要做出决定的时候,一声急报在门口响了起来。
“进!”
听到有人进报,皇太极便就让人进来了。
“参见大汗,据我正黄旗旗下的巴牙喇回禀,敌关宁大军抵达明廷京都,敌首袁崇焕被缚入京,其麾下大军无一进城!”
“除此之外,我镶蓝旗巴牙喇回禀,敌迁西以南兵力空虚,似有宝坻援军正在增援!”
随着这条消息的到来,使得的皇太极瞬间就站了起来。
“好!呵呵,看来我军的离间之计生效了!”
听到这话,皇太极及众人是十分的高兴。
袁崇焕被缚入京代表着什么?不正是代表着这蓟州以东一域就成了那群龙无首之地了?
至于那尚建所奏的太平寨似有关宁军一事,则在此时看来就成了无关痛痒之事了。
毕竟,那袁崇焕负责的辖区之一,就有那太平寨,有几个关宁军也属正常。
“恭喜大汗计策功成!”
“哈哈哈,都做都做。既然那崇祯小儿帮我们这么大一忙,那我们怎好意思不回敬他一番?”
“传令!”
一声落下,厅内的众人便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传令我军,除正红、镶红二旗外,一律跟随本汗前往遵化!”
说完了这句话,皇太极突然就回想起了,他蒙古也曾立定过中原,想来其军中必定是有攻城利器。
“另外再劳烦苏族长提供一番制造高大云梯的图纸。”
想到这一点后,皇太极便就极为客气的看向了苏布地等一众蒙古酋长了。
“大汗客气了,这我部的职责!传令下去即刻铸造高松云梯,另外再将铸造方法与友军共享一二。”
苏布地作为此次蒙军中最大的一支参与部族,其分量是十分重要的,对于他的话,一众部族是紧紧的跟随。
“好!有你之利器,加你我之军的凶悍,本汗相信,你我定能打开局面!”
“极是!”
说罢,皇太极与苏布地就相视笑了起来……
正当他二人在谋划的时候,袁崇焕也在接受朱由检的召见。
……
武英殿内,朱由检一个人坐在皇位上,俯瞰着负荆请罪的袁崇焕。
这自打在张书缘那里听到消息后,他便决定学一学那古人,来个负荆请罪,以求皇帝的谅解了。
“臣袁崇焕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进殿以后,袁崇焕就背负着荆条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虽然他这态度极为谦卑,但在朱由检的眼中却是没引起什么波澜,反而是闷头自顾的翻看着各地送来的奏报。
一时间,殿内静的可怕,哪怕是这位常年在战场一线的重臣都不禁低下了冷汗。
“说说吧。”
若是没和张书缘深谈过的话,他朱由检是说什么都要对其生疑的。
不为别的,单就是为他那“五年平辽”的计策而生疑,毕竟他说那计策的时候是言之凿凿的确定,自己一定能在六年之内平定辽东,可眼下三年未到,建奴便已破关而入了。
所以,这无论换做是谁,都会对他心生疑虑,从而亲手斩了这位重臣!
虽然这件事是有张书缘与李邦华等人替他辩解,但朱由检还是想通过那句“说说吧”来诈一诈他,让他主动交代些事情出来,从而更好的掌控他。
“启奏陛下,臣…臣自投身抗敌以来,始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对我大明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臣深知通敌卖国之罪,重于泰山,此绝非臣之所为。臣愿在此陈情,以明臣心。”
“臣自去年离京之后,便践行了张阁之建议,常常出击其建奴偏镇。虽是有了几次胜利。但我辽东局势并无转变。臣深知我军一味出击只会增添伤亡。所以便假借缓和之意命人与酋首约见,为我朝争取时间休养生息,整顿军备。”
“可臣不曾想,此事却被那建奴酋首利用,大肆宣传此事,离间我君臣之心!”
袁崇焕的头埋的很深很深,生怕一句话没说好就会脑袋搬家了。
“只有这些?那怎么朕听东江总兵进奏,言你多与敌酋通商?”
“启奏陛下,此事的确是有,但臣…臣此举也是为我辽东大军增添时间及金源!”
“是吗?那是朕予你的便宜职权不够重?还负担不了我辽东军需?”
一听这话,朱由检就眯起了眼睛,看向了京师的东北方。
说实话,他知道辽东的军需成本有多大,光每年朝廷给到的就不下二百万两,再加上去年他走时,自己又给予了他便宜职权筹措军需。
就这种种资源加持,他辽东还能填不满?
“启奏陛下,这非是臣错算多报,就我辽东兵卒,单一人之算,每年就得十八两银子,再加上火器、军马、城防及粮草,每年整体算下来非五百万两不可。而去年我辽东一域多次出击,百姓甚是厌战,再加天灾影响至我良田荒废,若臣不另想办法获取财源,增添军禄抚慰伤残兵卒,只怕我辽军将陷入混乱……”
说到这,袁崇焕是眼眶通红,眼泪都流了出来。
说实话,这通敌假的,做买卖是真!
而获得的钱财,也的确是给到了兵卒,但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进了他的私库。
没错,皇朝末年,那个不贪污,那个没有私心?别说袁崇焕了,就连那满朝的武勋都是在想尽了办法捞钱。
“那如此说来,这倒是朕误会了。”
见他如此言语,朱由检便就猜出了,他大概是见过了小哥。
“不敢,臣洞悉陛下之心!”
“呵呵,起来吧。说说你接下来的打算。”
虽然是不爽这家伙真的搞走私了,不过好在,经过此事也算是抓到了他的小辫子。而通过这小辫子,他朱由检能做的事简直是不要太多。
朱由检虽说是大明的皇帝,但他手中的军权是少之又少,只能是命令一下北方的几个省份,至于要动南方就只能是通过内阁来调动了。
而他此时的想法是,通过此事来布局辽东军队,以防袁崇焕做大。
“启奏陛下,臣原本之打算是想在我通州、香河、宝坻布防。进而在谋取遵化。可眼下战况并未如臣所想那般迅猛。所以,臣眼下想驰援遵化,助理孙尚书据守遵化城。”
“看来,你是见过张书缘了。”
“不瞒陛下,臣是在途经迁安时见过张阁部。”
“既然你已见过,那想必是对我朝的布局有了了解。既然如此,就照你们商议好的去办吧。”
“臣遵旨!”
“嗯,记住出城的时候要乔装改扮一番,另外你也在皇城里休息一晚吧,至于军户朕会命顺天府招待。”
“是,臣遵旨!”
虽然没听到皇帝处罚自己,但袁崇焕却明白,只怕这场大战结束后,自己是回不到辽东了。
因为,是自己亲口道出了把柄,而那把柄是足可致自己于死地的。
可没办法,若不好好解释的话,只怕自己是走不出这皇宫的……
在宫里待了一晚后,袁崇焕便打扮成了小卒的模样出了城。
而在他离开皇朝的同时,一道革职诏也从宫廷里传了出来。
听到这消息,城外的关宁大军是极度的震惊,纷纷聚集到四门就想为自家督师鸣不平。
这还未等他们闹出祸事,袁崇焕便就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见自己的大军是如此心向自己,一时间袁崇焕是深受感动,一张饱含风霜的脸不自觉的就流下了热泪。
虽然是极为感动,但他也知道情势的轻重,在与刘应邦等人汇合后,他赶忙翻身上马带领军中的骑兵前出劝解四处的军户。
在解决掉这乌龙事件之后,袁崇焕就开始北上了。
可当他带着大军准备出发时却发现,自己这军中不知何时多出了数百人的太监!
见到这些监军太监后,袁崇焕便就明白了,这是自己被皇帝给约束上了。
没办法,人都来了,还能怎么办?只能是让其监视了。
没错,这监军太监正是朱由检的手笔,而他想通过这一招来监控整个关宁军部队。
在朱由检的想法里,眼下虽是不能换掉袁崇焕,但防他一手总是要有的,而他这次派出的太监也与以往不同,在关宁军中并不负责给予作战意见,而是只负责监控和拉拢关宁军中的将领。
只要此事做成,那他就不怕袁崇焕一家独大了,甚至有可能在战事结束后还能把那蓟辽督师给换上一换。
当然,具体是换谁上去,或是将调他到军中的其他位置,这就有待商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