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东巷弄幽深,七拐八绕,王强终于寻到那家门脸不起眼的杂货小铺。他推门而入,铺内光线昏暗,货架上零星摆着些日常杂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物品与香烟混合的气味。一个戴着老花镜的中年男人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算盘珠子,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王强扫视一圈,径直走到柜台前。他压低嗓音,字字清晰,带着一丝只有自己才懂的促狭:“掌柜的,你这可个毛线?”
他心里憋着笑,暗骂这是什么破梗,这暗号,是要笑死他这个穿越客么?
男人拨算盘的手指一顿,算珠静止。他仍不抬头,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冇有毛线。”男人终于抬起头,扫了王强一眼,指了指身后的货架,一本正经地回答:“大热天你要个毛线?
谁知男人话锋一转,又补充道:“不过,毛线衫倒是有,您是要看不啦?”(用上海话读)
王强差点没笑场。他王大爷好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居然被一个一本正经的民国老头给整不会了。毕竟人家真不知道“毛线”是个梗!
“不、不用了。”王强努力板着脸,生硬地拒绝,“我就是随便问问。”
男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显然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但也没多问,只是又低下头,继续拨弄算盘。
“跟我来。”男人惜字如金,起身便朝铺子后堂走去。
王强不动声色,抬脚跟上。
穿过堆满杂物的后堂,男人推开一扇暗门,示意王强进入。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仅容一人通过。王强侧身而行,七拐八绕之后,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收拾得颇为干净的地下室。
“坐。”男人指了指一张木桌旁的板凳。
他给王强倒了杯水,水是温的。
“你的代号是马夫。”
王强险些一口水喷出来。他暗自咒骂,这“马夫”怎么就阴魂不散了?他王大爷好歹也是带着金手指的穿越人士,怎么就摆脱不了这股子土味儿?他强压着笑意,忍不住吐槽:“还不如叫马尔代夫。”
“行,你就叫马儿大夫,我叫老六。”中年男人平静地自我介绍。
王强嘴角抽搐,努力绷紧脸颊。马尔代夫成了马儿大夫,这代号,搞笑吧!他王大爷就算要当隐形大佬,也不能是兽医啊!
老六似乎并未察觉王强的异样,继续任务介绍:“欢迎来到上海。”
简单的寒暄之后,老六的面色凝重起来。“组织最近遭受了几次严重破坏,我们的人手损失惨重。”
王强心中一凛。看来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你这次的任务,是配合我行动。”
“我手底下有多少人?”王强追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老六目光落在王强身上,缓缓吐出几个字:“目前,只有你一个。”
王强猛地站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感到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光杆司令?他辛辛苦苦潜伏进来,结果连个兵都没有,这是要他赤手空拳去跟鬼子硬撼?难道就注定要单枪匹马,以卵击石?他胸口剧烈起伏,强压下骂娘的冲动。
老六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别激动。人手会陆续补充的。目前是非常时期,只能先委屈你一下。”
“新同志正在陆续归队,只是时间问题。”
王强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是被当成救火队员了。
“说说任务吧。”他的语气生硬。
老六点了点头,面色沉重。“根据可靠情报,两天后,会有一艘日本货船从上海秘密离港,船上装满了从我国各地搜刮来的金银财宝和珍贵文物。”
王强瞳孔骤缩。金银财宝,文物国宝。这手笔,可真够大的。第一天就给他安排这种地狱级别的任务,这是瞧得起他,还是想让他去送死?他感到一阵头疼。自己现在这光杆司令的处境,去劫日本人的货船?简直是天方夜谭。
老六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这个任务难度极大,组织上会尽可能提供支持。但主要执行,还得靠我们。”
“我们?”王强挑了挑眉。这“们”字用得可真有水平。
老六继续说道:“你的首要任务,是尽快熟悉上海的环境。为此,我给你安排了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
“黄包车夫。”
王强嘴角抽搐了一下。又是“夫”,跟那“马儿大夫”代号倒是相得益彰。他理解组织的用意,黄包车夫确实是个深入了解城市各个角落的好身份。要顶着“马夫”的代号,干着车夫的活,他就一阵腻歪。军人首先服从,他没得选。
“行,我没意见。”
“这是你的证件和一些启动资金。”老六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王强。“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一家车行,你可以去那里租赁黄包车。住处也打点好了,就在法租界边缘的一个杂院里。”
王强接过布包,点头。
从安全屋出来,王强按照老六给的地址,先去了车行。车行老板是个精瘦的汉子,验过老六给的凭证,倒也爽快,很快就办妥了租赁手续。拉着崭新的黄包车,王强又找到了那个所谓的“杂院”。
院子门口晾着花花绿绿的衣裤,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煤烟味、饭菜味,还混杂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气味。王强站在门口,眉毛拧成了麻花。这环境,比他想象的还要差上三分。简直就是贫民窟的真实写照。他王大爷好歹也是个有金手指的穿越人士,居然要屈尊住这种地方?这简直就是狗窝!想他王大爷,前世什么豪宅没住过,如今竟沦落至此,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心里那叫一个憋屈。钱他有的是,可这身份,这住处,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正想着,以后有机会,必须改善生活条件,他王大爷绝不能一直窝在这种地方,丢不起这个人!
他拉着黄包车,在附近寻了个熟食摊,割了半只卤鸭,又买了两个烧饼,拎着便往杂院里走。刚踏进院门,一道不善的视线便如芒在背。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胖墩,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手里的油纸包。
王强也没太在意,一个小屁孩而已。他抬脚便要往里走。
唰——
手上突然一空。那只香喷喷的卤鸭,竟被那小胖墩一把抢了过去。小胖子得手之后,拔腿就跑,边跑边嚣张地回头冲王强做了个鬼脸,还得意地舔了舔嘴角的油花,嘴里含糊不清地叫嚣着:“臭拉车的!你也配吃鸭子?这是我的!”
王强顿时火冒三丈。他王大爷刚住进这狗窝,就被人骑脸了?到嘴的鸭子都能飞了?这面子往哪里搁!他王强什么身份,还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屁孩给收拾了?
可惜,他遇到的是王强。王强身形一晃,后发先至,一把就薅住了小胖子的后脖领,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轻松。
“小兔崽子,你王大爷的鸭子也敢抢?”王强将小胖子提溜到跟前,对着那肥硕的屁股蛋子,扬手便是一顿“啪啪”作响。声音清脆,但显然是教训大于伤害。
小胖子却是个硬茬,一边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一边抓着鸭腿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叫骂。
“打我?你个臭拉车的敢打我?我妈是八姑!你完了!嘎嘣脆!”“咔嚓”鸭骨头被他嚼得嘎嘣脆,挑衅意味十足。
王强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顶到了脑门。他娘的,居然被一个熊孩子给鄙视了!还抢他的鸭子!还特么嚼得嘎嘣脆,炫耀呢!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又加重了几分,又补了两下。
“哇——”小胖子终于扛不住了,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尖利刺耳,穿透力十足。哭声中还夹杂着含糊的咒骂。
“你敢打我……我妈是八姑……呜呜呜……打死你个臭拉车的……”
王强这才明白,这小子为何如此嚣张跋扈。敢情是这院里的小霸王,背后有人撑腰。他正待开口教训几句,远处便响起一声尖叫。
“哎哟喂!八姑!你儿子被人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