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埠贵搓着手指叫住何雨柱时,院里的槐树正落着最后几瓣白花。
“柱子,还记得上回给你提的那个事儿么?”他笑得眼睛眯成缝,袖口磨出的毛边随着动作轻轻晃。
何雨柱刚从厨房端出泔水桶,闻言挑了挑眉:“啥事啊三大爷?昨儿许大茂还说要借我铝饭盒呢。”
“嗨,不是那茬!”阎埠贵往边上凑了凑,压低声音,“就介绍媳妇儿的事啊!真不考虑考虑了?昨儿贾家媳妇又来院里转了三圈,我估摸着,他们那亲事眼瞅着要成,你这边……”
何雨柱心里发笑。这三大爷要是在原剧里给傻柱说亲时有这股热乎劲儿,怕是自行车轱辘早被傻柱拆去换糖了。他将泔水桶往墙根一放,拍了拍手上的灰:“三大爷,这事儿以后咱就别提了。媳妇不媳妇的我真没心思,眼下就想在鸿宾楼踏实干活,带好雨水。”
阎埠贵眼神闪了闪。这小子,打何大清跑了后,愣是从半大孩子长成了主心骨。当年十几岁就能在鸿宾楼扛住灶台,如今对妹妹更是没话说——雨水没住院里那阵子,他天天从后厨带回来的酱牛肉、烧麦,把阎家小子馋得直咽口水。“成,三大爷以后不提了。”他转了话头,“不过柱子,还有俩月小学开学,得让雨水把启蒙书多翻翻,听说学习好能跳级呢。”
“放心吧三大爷。”何雨柱应着,没说雨水早把一年级课本啃透了。肖秋珍师娘天天在屋里教,比他这个白天泡在后厨的哥哥管用多了。
鸿宾楼后厨的蒸汽裹着肉香漫出来时,何雨柱正颠着炒锅。辣子鸡丁收汁的当口,跑堂的王二哥撩开竹帘喊了一嗓子:“何师傅,杨老板叫您去前厅!”
王二哥比何雨柱大五岁,此刻却恭恭敬敬地叫着“师傅”。毕竟这小子十五岁就能把松鼠鳜鱼做得跟大厨一个味儿,谁见了都得高看两眼。
何雨柱把锅往灶台上一搁,冲旁边的李师傅使了个眼色:“帮我盯着点火。”后院洗手时,他心里已有数——昨儿报上去的救助站排班,怕是有信儿了。
前厅靠窗的八仙桌旁,杨老板正跟四个厨子说话。见何雨柱进来,他指了指桌上的搪瓷缸:“都到齐了就好。名单报上去,今儿一早民政局回了话,这个月咱鸿宾楼轮值救助站。每人每月三天,站点自己选还是我来分?”
“杨老板您看着分吧。”赵师傅搓着手,其他几人也没意见。救助站的活儿不算累,就是做两顿大锅饭,但毕竟是给流民做饭,跟后厨的精致小炒不一样。
“行,”杨老板掏出张纸条,“赵师傅去东直门,孔师傅西单……柱子,你去昌平那边的救助站。”
何雨柱算了算脚程。运起提纵术,从四合院到昌平来回也就二十分钟,比骑自行车快多了。正常人家没这本事,换作许大茂,骑车得晃悠一个钟头。
杨老板开了介绍信,几人便各自散了。何雨柱揣着纸条,往城北走去。
昌平救助站离城门还有段路。远远望去,红砖墙上刷着斗大的标语:“发展生产,保障供给”“厉行节约,反对浪费”。墙根下坐着几个流民,补丁摞补丁的裤腿拖在地上,眼神空茫茫地望着路口。
走近了才看清,所谓救助站,不过是个废弃仓库改的。铁皮屋顶锈出窟窿,门口支着两口一人高的铁锅,底下堆着捡来的木柴。百来号人围着仓库蹲坐着,衣裳上的油泥能刮下二两土。
“小伙子,瞧热闹呢?”一个系蓝布围裙的大娘直起腰,手里的土豆还滴着水。她额角沁着汗,见何雨柱穿得齐整,袖口没半分油星,便多问了一句。
“大娘,我是鸿宾楼的厨子,过来熟悉熟悉。”何雨柱把介绍信递过去,“以后每月来这儿帮衬几天。”
张婶接过纸条,老花眼眯了半天才看清落款的红章,猛地抬头:“鸿宾楼?你这娃娃才多大,就当上厨子了?”她上下打量着何雨柱——块头跟小牛犊子似的,少说一米八,瞧着倒像十八九岁,但这脸蛋儿又透着股少年气。
“十五了。”何雨柱笑了笑,蹲下身帮着择菜。土豆皮糙肉厚,白菜帮子老得能塞牙,别说肉了,连油星都少见。“张婶,这儿每天就做两顿饭?”
“可不咋的。”张婶叹了口气,往锅里添水,“午饭土豆白菜汤,晚饭窝头就咸菜。赶上好时候,能熬锅玉米糊糊。国家不容易啊,这么多张嘴等着填。”她指了指仓库里,“里头还有三百多人,分两拨吃饭。能有口热乎的,就不赖了。”
何雨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仓库里铺着稻草,流民们三三两两地靠着墙根,有的在补衣服,有的抱着膝盖发呆。墙角蹲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手里攥着半块硬窝头,小口小口地啃,眼睛却盯着锅灶,直勾勾的。
“这些人……最后都能留下来么?”他忍不住问。
张婶摇摇头:“哪能呢。能安排工作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剩下的过些日子就遣送回原籍。你看那个穿灰褂子的汉子,”她努了努嘴,“来了半个月了,说是老家遭了灾,可城里厂子哪有那么多空缺?”
正说着,一个高个子男人扛着桶水过来,看见何雨柱便眯起眼:“新来的厨子?”他是今儿当值的李师傅,来自城里一家小饭馆,袖口沾着油垢。
“我叫何雨柱,鸿宾楼的,过来认认门。”何雨柱起身打招呼。
李师傅“哦”了一声,没再多话,径直去点火。火苗“噼啪”窜起来,锅里的水还没开,旁边就有人咽起了口水。
张婶拽了拽何雨柱的袖子,往旁边挪了挪:“柱子,你这条件,说媳妇不难吧?”她眼神亮闪闪的,像看见了啥宝贝,“我娘家侄女跟你差不多年纪,在纺织厂当学徒,长得可俊了……”
何雨柱哭笑不得:“张婶,我才十五呢,再说家里就我和妹妹,顾不上这些。”
“十五咋了?”张婶撇撇嘴,“我十五岁都生头胎了!你看你这体格,能干活,又是鸿宾楼的厨子,多少人盯着呢!”她越说越起劲儿,掰着手指头数,“前儿还有个供销社的姑娘……”
何雨柱赶紧岔开话题:“张婶,这大锅饭咋做才好吃?我瞧着这土豆都快发芽了。”
这招果然奏效。张婶立刻正色道:“嗨,大锅饭讲究个熟烂入味。土豆得切大块,多放些盐,白菜帮子要先焯水去涩……”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何雨柱听得认真,时不时点点头。
日头升到头顶时,锅里的汤终于冒了泡。李师傅撒了把盐,用长柄木勺搅了搅,蒸汽里飘出一股寡淡的菜香。流民们自觉排起队,手里攥着破碗瓦盆,眼神里难得有了些活气。
何雨柱站在一旁看着。那个啃窝头的小姑娘排在前头,碗底还沾着昨晚的粥渍。张婶给她舀了满满一勺汤,又多塞了块土豆,小姑娘小声说了句“谢谢婶”,端着碗躲到墙角,小口小口地喝着,生怕烫着。
“柱子,瞅见没?”张婶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就这汤,你要是能变着法儿让它香点,这帮人能记你一辈子。”
何雨柱没说话,心里却有了主意。鸿宾楼的高汤方子不能用,但弄点葱姜爆锅,或者捡些骨头熬锅底汤,总能让这土豆白菜汤添点滋味。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介绍信,想着下月过来时,得偷偷带点自家熬的猪油,或者跟后厨要些边角料的肉沫。
日头偏西时,何雨柱跟张婶和李师傅道了别。走出救助站时,身后传来稀稀拉拉的吃饭声,还有孩子的啼哭声。他回头望了一眼,红砖墙上的标语在夕阳下泛着暖光,而墙里的人们,还在为一口热饭奔波。
路上,他想起雨水。幸好妹妹有师娘照顾,不用受这份罪。等下月发了工资,得给雨水多买些奶糖,再扯块花布做件新衣裳。至于救助站的活儿……他脚下加快了步子,提纵术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漫开,二十分钟后,南锣鼓巷的灰瓦已经映入眼帘。
院里,阎埠贵正坐在石凳上算账,见他回来,头也不抬地问:“去救助站了?”
“嗯。”何雨柱应了声,往屋里走。
“柱子,”阎埠贵叫住他,捻着算盘珠,“我琢磨着,雨水开学后……”
“三大爷,”何雨柱打断他,声音平静,“救助站的事,我心里有数。雨水的书,她自己也看得明白。”
阎埠贵抬起头,看着何雨柱的背影消失在屋门后。这小子,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肩膀更宽了,眼神也沉了些,像是藏着事儿。他摇摇头,继续拨弄算盘,心里却想着:下次得让老婆子炖只鸡,找个由头叫柱子过来吃饭,顺便再提提说亲的事儿……
屋里,何雨柱翻开枕头下的账本,记下今天的开销。油灯昏黄的光映着他的侧脸,少年人轮廓分明,眼神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昌平救助站的景象还在眼前晃,那些空茫的眼神,还有小姑娘啃窝头的模样,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
下月初三,该去昌平了。他提笔,在账本最后添了一行:“买猪油二斤,葱姜各五斤。”
窗外,月亮悄悄爬上槐树梢,洒下一地清辉。四九城的夜静了下来,而某个少年的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下一次的昌平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