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洲城沉浸在一片虚假的狂欢之中。庆祝史迦诞下麟儿邹安平的喜宴连摆了三天,美酒如流水,佳肴似山积,锣鼓喧天,笙歌不绝。街市上张灯结彩,百姓们脸上洋溢着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暂时忘却了乱世的阴霾,享受着这盛大而虚幻的“太平”。
乔清洛无疑是最高兴的人之一。史迦转危为安,母子平安,这对她而言是天大的喜事。她与史迦情同姐妹,又同为母亲,那份喜悦感同身受。加之夫君顾远平安归来,石洲在她精心打理下愈发繁荣,儿子顾??聪慧活泼,这一切都让她心满意足,仿佛置身于一个精心编织的美梦之中……
在顾府为邹野史迦举办的私宴上,气氛更是热烈融洽。史迦虽因早产身体虚弱,靠在软榻上,但精神尚可,脸上带着初为人母的柔和光辉。邹野抱着襁褓中的儿子,笑得合不拢嘴。赫红、黄逍遥、王畅、左耀等人都在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连一贯清冷的银兰,也难得地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
乔清洛心情极好,为了给史迦贺喜,也为了这难得的团聚,她破例多喝了几碗石洲特酿的桂花稠酒。酒意上涌,她白皙的脸颊染上两朵娇艳的红云,眼眸水润,更添几分妩媚。她像只欢快的小鸟,穿梭在席间,一会儿逗逗邹野怀里的安平,一会儿又凑到史迦身边说悄悄话,引得史迦忍俊不禁。她甚至端着酒碗,跑到顾远身边,踮起脚尖,旁若无人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引来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顾远看着她明媚的笑靥,心中却如同压着千钧巨石,那份深沉的愧疚几乎要将他压垮,只能强颜欢笑,将她搂在怀里,替她挡下更多的敬酒。
就在这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的顶点,一名风尘仆仆、身着晋军传令兵服饰的骑士,在赤磷卫的引领下,神色匆匆地闯入了宴会厅。喧嚣的气氛为之一滞。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名骑士,以及他手中那封盖着晋阳火漆的密信。
顾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他挥了挥手,示意乐师停奏。大厅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传令兵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信函:“禀顾帅!晋阳周德威将军急信!”
顾远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示意墨罕接过信函。墨罕快步上前,接过信,拆开火漆,迅速扫了一眼,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有念出声,只是将信笺默默递给了顾远。
顾远展开信纸。熟悉的、属于周德威那粗犷却故作文雅的笔迹映入眼帘:
“顾远老弟台鉴:
潞州一别,兄甚念之!欣闻老弟凯旋石洲,想必一切安好,弟妹与贤侄亦康泰如意。
前番晋阳庆功宴上,你我兄弟情深,蒙殿下金口玉言,为兄保媒,将吾远房表妹苏氏婉娘许于老弟为妾,此乃天作之合,亦为殿下恩典!兄已妥善安排,送亲队伍不日将抵达石洲城下,聘礼妆奁一应俱全。望老弟念在你我兄弟情谊及殿下隆恩,届时务必亲率仪仗,于城门口迎亲,勿使佳人久候,寒了殿下与为兄之心!
另,殿下对老弟及石洲甚是挂念,特遣其义兄李嗣源将军及其贤婿石敬瑭将军与老兄同行,将于三日后启程,再访石洲。一则恭贺老弟纳妾之喜,二则代殿下巡视石洲盐铁要务,联络兄弟情谊。望老弟早做准备,备好婚礼仪程,盛情款待二位将军,莫要怠慢,以免殿下不悦。
兄 周德威 顿首”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顾远的心上!送亲队伍不日即到!李嗣源!石敬瑭!三日后即至!巡视盐铁!联络情谊?!这哪里是联络情谊?这是赤裸裸的监视、施压和最后的通牒!是李存勖迫不及待要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将毒钉楔入石洲心脏的致命一击!
巨大的愤怒、屈辱和冰冷的杀意在顾远胸中翻腾冲撞,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拿着信笺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信纸的边缘被捏得皱成一团。他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他想立刻回信,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周德威和李存勖,斥责他们的无耻胁迫!他想摔碎手中的酒杯,砸烂眼前的一切!他想立刻点齐兵马,杀向晋阳!
然而…他不能!所有的计划才刚刚启动,石洲内外危机四伏,清洛和寤儿就在身边…他只能忍!必须忍!
他强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试图控制住颤抖的手,拿起笔,却发现自己连笔都握不稳了!那支平日里挥洒自如的狼毫,此刻仿佛重逾千斤,在他指尖不住地晃动,墨汁滴落在洁白的信纸上,晕开一团丑陋的污迹。他试了几次,都无法落笔,胸口的闷痛几乎让他窒息。
“夫君?”一个带着疑惑和担忧的轻柔声音在身边响起。是乔清洛。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顾远的异常。刚才还沉浸在酒意和喜悦中的她,此刻酒意醒了大半。她从未见过顾远如此失态!那瞬间惨白的脸色,那无法抑制的颤抖,那眼中翻涌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痛苦与暴戾…这一切都让她心惊肉跳。她放下手中的酒杯,不顾众人的目光,走到顾远身边,轻轻抓住了他冰冷而颤抖的手臂。
“夫君,怎么了?信上…说什么了?”她柔声问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封被顾远捏得变形的信上。
顾远猛地惊醒,下意识地想将信藏起,但已经晚了。乔清洛的目光捕捉到了信笺抬头的“周德威”三个字,以及信中几个刺眼的字眼——“纳妾”、“苏氏婉娘”、“迎亲”、“婚礼仪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乔清洛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变得一片惨白。她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茫然,随即被汹涌而至的巨大痛苦和背叛感彻底淹没!
“纳…纳妾?苏…苏婉娘?”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带着破碎的颤音,“夫君…你…你要纳妾?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看着顾远,眼神充满了受伤和质问,“是不是…是不是分开这一年半…你…你忍受不住寂寞…早就…早就和那个什么苏婉娘…好上了?所以…所以周将军才…才送她来?是不是?!”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巨大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矜持。她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还在为夫君的归来欣喜若狂,还在为他精心打扮,还在为姐妹的平安生子而高兴…却不知,在她满心欢喜地等待丈夫时,丈夫早已在千里之外,应承了另一个女人的名分!石洲,这个她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家,这个她以为能永远和丈夫厮守的港湾,此刻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清洛!不是你想的那样!”顾远看着妻子瞬间崩溃的样子,心如刀绞,他急切地想解释,想抓住她。
“那是怎样?!”乔清洛猛地甩开他伸过来的手,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尖利和绝望,“那信上写得清清楚楚!周将军保媒!殿下恩典!送亲队伍就要来了!婚礼还要我准备?!顾远!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石洲又算什么?!是不是…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是不是我变得老了…丑了…你厌弃我了?!” 她语无伦次,泪如雨下,娇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摇摇欲坠。
顾远预料过她会发难,会大哭,会质问谩骂。他甚至提前想好了说辞,想用政治压迫、用身不由己、用李存勖的威胁来安抚她,就像当年欺骗发妻阿茹娜一样。他以为自己能冷静应对。可他没意识到,毕竟那时候是演假戏,而这次是真戏……
然而,当真正面对乔清洛那双盈满泪水、充满了被最深信任之人背叛的绝望和痛苦的眼睛时,他准备好的所有冷静理智的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愧疚和心疼像海啸般将他淹没,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一直强忍着的墨罕和晁豪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们深知内情,更心疼夫人承受这无妄之灾和莫大委屈。
“夫人息怒!”墨罕上前一步,声音沉重而急切,“此事…此事绝非少主本意!更绝非夫人所想!夫人明鉴!少主对您的心意,天地可鉴!这纳妾…是那李存勖和周德威强行逼迫!是他们在庆功宴上,当着晋军所有将领的面,以‘殿下恩典’、‘兄弟情谊’为名,硬塞给少主的!少主当时若是不应,便是当场拂了李存勖的面子,后果不堪设想!轻则盟约破裂,重则…石洲立时便有刀兵之祸啊!”
晁豪更是急得满脸通红,扑通一声单膝跪地,粗着嗓子喊道:“夫人!墨罕说得千真万确!俺老晁可以拿脑袋担保!当时人都在场,都是这番话!那当时在晋阳,少主被逼得…被逼得脸都青了!可为了石洲,为了夫人您和小公子,为了我们这些兄弟,他…他只能咬牙认了!他心里比谁都苦!比谁都憋屈!夫人,您要怪就怪那该死的李存勖和周德威!千万别误会了少主啊!”
其他在场的将领,如左耀、金先生、何佳俊等人,也纷纷开口,七嘴八舌地证实着墨罕和晁豪的话,将宴席上李存勖如何威逼、周德威如何攀附、顾远如何被迫接受的屈辱过程,详细地说了出来。他们的话语充满了愤慨和对顾远的同情,更饱含了对乔清洛的深深歉意。
顾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想阻止这些解释,他不想让清洛知道这些肮脏的政治交易和胁迫,他宁愿她恨他薄情,也不愿她卷入这无尽的恐惧和担忧之中。然而,已经晚了。
乔清洛听着众人的解释,脸上的愤怒和绝望渐渐被一种更深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她停止了哭泣,只是眼泪依旧无声地流淌着。她看看跪在地上的晁豪,看看满脸沉重的墨罕,看看群情激愤的将领们,最后,目光定格在顾远那紧闭双眼、痛苦到近乎扭曲的脸上。
原来…是这样。
原来夫君那无法抑制的颤抖,那握不住的笔,那眼中的暴戾和痛苦,不是因为心虚,不是因为厌弃,而是因为无法保护她,无法保护这个家,甚至无法保护自己最基本的尊严,而承受的巨大屈辱和愤怒!
他不是变心了…他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巨大的心疼瞬间压过了被背叛的委屈。她看着顾远,这个在她心中如同山岳般伟岸、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和无力。他紧抿的嘴唇,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他紧闭双眼也无法阻挡滑落的泪痕…这一切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夫君…”乔清洛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无尽的酸楚和心疼。她没有再质问,没有再哭闹。她只是缓缓地、踉跄地走到顾远面前,伸出冰凉的小手,轻轻抚上他紧握的拳头,试图掰开他僵硬的手指,仿佛想抚平他心中的痛苦。
顾远猛地睁开眼,对上妻子那双盈满泪水、却充满了理解、心疼和…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这眼神,比任何哭闹谩骂都更让他心碎!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乔清洛紧紧搂入怀中。他埋首在她散发着淡淡馨香的颈窝,身体因为压抑的哽咽而剧烈颤抖,一遍又一遍,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低吼着:
“清洛…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无能…是我护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这苍白无力的“对不起”。他所有的智计,所有的权谋,所有的力量,在这一刻,都无法洗刷加诸在爱人身上的屈辱。
乔清洛被他紧紧抱着,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和颈间滚烫的湿意,心中最后一点委屈也被巨大的心疼所取代。她反手抱住顾远宽阔却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背脊,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无声地流泪。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他,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那颗冰冷痛苦的心。
宴会厅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这对相拥而泣的夫妻,心中充满了沉重与悲凉。史迦靠在榻上,看着好姐妹那强忍悲痛的样子,心如刀绞,却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不让泪水落下。赫红别过脸去,眼中也闪过一丝复杂。王畅、祝雍等人,神色各异。
良久,墨罕才沙哑着声音低声道:“少主…夫人…此处非久留之地…还请…先回府吧…”
顾远仿佛被惊醒,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的理智。他松开乔清洛,却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他看向墨罕、何佳俊等人,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墨罕…金先生…这里…交给你们了…回信…你替我写…语气要‘恭顺’、‘感激’…婚礼…按最高规格准备…周德威,李嗣源、石敬瑭的住处…安排最好的…护卫…要‘周密’…所有细节…何佳俊,你全权负责…不要…不要出任何纰漏…”
他交代着,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屈辱和无力。他从未感觉如此疲惫,仿佛灵魂都被抽空了。
“属下明白!”墨罕、何佳俊肃然领命。
顾远不再多言,只是紧紧握着乔清洛冰凉的手,在众人复杂而担忧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行尸走肉般,拉着她,一步一步,沉重地离开了这充满喜庆却已彻底变味的宴会厅。他的背影,透着一种被彻底击垮的颓然。
回到顾府,乔清洛径直走向内室。她没有再哭闹,只是默默地走到摇篮边,将睡得正香的顾??轻轻抱了起来,搂在怀里。她低着头,脸颊贴着儿子柔软温暖的小脸,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孩子细嫩的皮肤上。小小的顾??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嘴瘪了瘪。
顾远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痛得无法呼吸。他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抱住乔清洛和儿子,将母子二人一起拥入怀中。他的下巴抵在乔清洛柔软的发顶,声音嘶哑破碎:
“清洛…我…”
“夫君不必说了…”乔清洛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平静,“我都明白了…我知道…你心里苦…” 她顿了顿,泪水流得更凶,“我只是…只是好难过…好委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想过点安生日子…就这么难…”
顾远无言以对,只能更紧地抱着她,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委屈你了…是我无能…”
这一日,石洲的统帅顾远,彻底消失了。他没有处理任何公务,没有接见任何下属。所有关于周德威的回信措辞、婚礼的筹备、周德威,李嗣源,石敬瑭的接待安排、乃至石洲的日常运转,全权交给了墨罕、晁豪、金先生何佳俊等人去处理。何佳俊代替顾远,用最谦卑恭顺的语气,写下了那封令顾远作呕的回信,并开始以最高规格筹备那场注定充满屈辱的婚礼。
顾远唯一做的,就是陪伴。他寸步不离地守在乔清洛和顾??身边。
他笨拙地学着给儿子换尿布,结果弄得手忙脚乱,被乔清洛红着眼睛推开。他陪着乔清洛在庭院里晒太阳,看着她沉默地给儿子缝制小衣服,针线穿梭间,泪水却无声地滴落在布料上。他抱着顾??,指着庭院里的花草树木,教他咿呀学语,试图逗乔清洛开心。乔清洛偶尔会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带着破碎感的笑容,那笑容比哭泣更让顾远心痛。
他搜肠刮肚,想找些安慰的话,却发现平日里舌灿莲花、智计百出的自己,此刻却笨嘴拙舌,连一句像样的宽慰都说不出来。所有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所有的承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都如同泡沫。他只能一遍遍地、笨拙地重复着“对不起”和“委屈你了”,用行动表达着他的愧疚和珍视——为她拂去发间的落叶,为她端来温热的羹汤,在她默默垂泪时,默默递上柔软的丝帕。
乔清洛默默地承受着他的陪伴和笨拙的示好。她享受着这难得的、丈夫全心全意的关注,沉醉在他小心翼翼的温柔里,仿佛想抓住这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然而,内心深处,那巨大的委屈和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从未真正退去。每当看到顾远眼中那深沉的痛苦和无力时,她心中的委屈就更深一分。她忍不住会想:是不是他觉得我腻了?是不是在他心里,终究觉得那个苏婉娘更年轻貌美?或者…更“有用”?
夜晚,烛火摇曳。顾远抱着乔清洛,试图用最温柔的亲吻安抚她。乔清洛没有拒绝,反而异常主动地回应着。她像一株濒临枯萎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仿佛想从他身上汲取最后的力量和确认。她的吻带着一种绝望的索取和求证,她的身体在顾远的爱抚下敏感而热烈地回应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主动和投入。
“夫君…我要…”她在他耳边喘息着,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自虐的渴望。
顾远心疼又愧疚,只能以加倍的温柔和热烈回应她。他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她的身体,用尽所有的耐心去取悦她,试图用这最原始的亲密,驱散她心中的阴霾,证明他对她的爱从未改变。
在情欲的浪潮中,乔清洛一次次攀上巅峰。在那些短暂失神的瞬间,在身体被极致欢愉淹没的时刻,她似乎能暂时忘却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只感受到丈夫那熟悉的、炽热的爱意和占有。她紧紧抱着他,指甲在他背上留下道道红痕,发出如同哭泣般的呜咽和呻吟,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不甘和委屈都在这激烈的缠绵中发泄出来。
顾远感受着妻子的热情与绝望,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用身体诉说着他的爱恋和不舍。他知道,清洛在用这种方式寻求安慰,寻求确认,寻求一种短暂的逃避。他只能给予,只能满足,只能在这短暂的欢愉中,与她一起沉沦,暂时忘却那即将到来的、无法逃避的风暴。
当一切平息,乔清洛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顾远怀里,沉沉睡去。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顾远却毫无睡意。他搂着怀中熟睡的妻子,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凝视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头。那白日里强撑的平静和夜晚的疯狂索取,都让他心痛如绞。她信他,理解他的无奈,甚至强忍着委屈不给他添乱…可越是这样,他心中的愧疚就越深,如同无底的深渊。
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手指眷恋地抚过她柔美的脸庞,无声地叹息。明日,那场屈辱的婚礼筹备将正式开始,李嗣源和石敬瑭也即将到来…这虚假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清洛的心,又还能承受多少?
窗外的月光,冰冷地洒在床前,照亮了顾远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无能为力的绝望。这盘棋,每一步都踏在至亲至爱的心上,而他,连落泪的资格,似乎都已被剥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