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宝船巨大的主舱“流霞阁”内,晨光透过高悬的琉璃穹顶洒落,将满室华贵的陈设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辉。长条紫檀木桌上,精致的江南点心和西域瓜果琳琅满目,甜香与果香交织。何济被唐蜜儿和慕容月一左一右按在主位,萧临渊抱臂倚在雕花窗边,银甲未卸,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云初雪独自坐在最远的角落,面前只有一盏清茶,冰蓝的眸子沉静如古井;柳如烟换了一身更利落的淡青劲装,长发松松挽起,少了几分仙气,多了几分江湖儿女的飒爽,正含笑看着被“围攻”的何济;沈雁秋安静地坐在柳如烟身侧,低眉顺目,小口啜着茶,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济哥哥!你偏心!”唐蜜儿叉着腰,鼓着腮帮子,像只气呼呼的小松鼠,“昨夜月姐姐醉了能赖在你怀里睡大觉,云姐姐伤了有阿丑姐姐守着,柳姐姐得了你一曲《逍遥游》心锁尽开!我呢?我呢?”她说着,眼圈竟有些泛红,“蜜儿烤的鸡腿都喂了狗了!”
“噗——”正端着西域葡萄美酒浅酌的慕容月闻言差点呛到,没好气地白了唐蜜儿一眼,“小辣椒,你骂谁是狗呢?昨夜分明是你自己抱着鸡腿啃饱了睡得跟小猪似的!”
“你才是小猪!”唐蜜儿立刻调转矛头,对着慕容月龇了龇小虎牙,随即又可怜巴巴地揪住何济的袖子摇晃,“我不管!济哥哥,你得补偿我!我要…我要你帮我测个字!测个大大的好字!”
慕容月放下酒杯,凤眼微挑,带着昨夜酒醒后残留的慵懒风情,也看向何济:“说到测字,本少主昨夜那个‘月’字,你拆解得倒是好听。什么肝胆相照,豪杰良缘…哼,尽是些哄人的漂亮话!昨夜诊金可没付呢,今日正好一并算了!”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指尖轻轻敲着桌面,金纱裙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柳如烟掩唇轻笑,眼波流转:“如烟倒觉得先生拆字精妙,一句‘心向逍遥,何处不逍遥’,如醍醐灌顶。这诊金《逍遥游》一曲,如烟还嫌付得不够呢。”她看向何济,笑容明媚坦荡。
沈雁秋也抬起头,柔柔地开口:“何大哥的测字术神乎其技,雁秋…也想试试。”她的声音依旧温软,眼神却飞快地掠过云初雪的方向,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角落里的云初雪,冰蓝色的眸子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清冷的视线落在何济身上,仿佛在无声询问昨夜冰洞之事。
窗边的萧临渊冷哼一声,银甲摩擦发出轻微的铿锵声:“一群没出息的!围着这混蛋测什么字?不如打一架痛快!”
一时间,莺声燕语,娇嗔薄怒,目光交织,整个“流霞阁”仿佛变成了何济专属的修罗场。他坐在主位,被各色香气和灼灼目光包围,脸上却不见半分窘迫,反而笑得越发灿烂,桃花眼里漾着得意又欠揍的光芒。
“哎呀呀,”他慢悠悠地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叹道,“济某何德何能,得诸位姐姐妹妹如此‘厚爱’?这测字嘛…”他故意拉长了调子,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娇憨、或妩媚、或清冷、或温婉的容颜,最后停在唐蜜儿气鼓鼓的小脸上,“蜜儿妹妹要测,月儿妹妹要算旧账,柳琴客要加诊金,雁秋妹妹也来凑热闹…济某就算有十只手也写不过来啊!不如…”他忽然放下糕点,拍了拍手,笑得狡黠,“大家一起测一个字,如何?”
“一起测?”众女皆是一愣。
“不错!”何济长身而起,走到舱厅中央那幅巨大的、描绘着万里江山的锦绣屏风前,拿起旁边备好的狼毫笔,饱蘸浓墨,手腕悬空,朗声道,“诸位姐姐妹妹,心中若有牵挂、疑虑、期盼,皆可凝于此一字!济某今日,便以这江山为纸,豪情为墨,为大家共解此字,同测吉凶!”
他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角落里的云初雪,冰蓝的眸子也专注地望了过来。
“好!”慕容月最先响应,凤眼灼灼,“本少主倒要看看,你这半字先生如何解我们众人的心思!”
“我也要!”唐蜜儿立刻蹦起来。
柳如烟含笑点头,眼中带着期待。
沈雁秋也轻轻“嗯”了一声。
萧临渊虽依旧抱着臂,但身体已不自觉地站直了些。
何济提笔,屏气凝神,目光扫过众女。唐蜜儿的急切,慕容月的挑衅,柳如烟的明澈,沈雁秋的柔怯,萧临渊的英气,云初雪的清冷…诸般心思,如浮光掠影,尽收眼底。他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手腕陡然落下!
笔走龙蛇,力透屏风!
一个铁画银钩、气势磅礴的“同”字,跃然于锦绣江山之上!
最后一笔重重顿下,墨迹淋漓,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同?!”唐蜜儿凑近了看,眨巴着大眼睛,“同心同德?同甘共苦?”
“好字!”柳如烟赞道,眼中异彩连连,“先生选此字,大有深意。”
何济搁下笔,转身面对众女,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收敛,桃花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清亮:“诸位姐姐妹妹请看!此‘同’字,外框为‘冂’,如门户,如围城,亦如…我们此刻同处一舟,共历风波!”
他指尖凌空,在屏风上那“冂”字框上虚划:“内有‘一’横,顶天立地,是为脊梁!下有‘口’字,众口同心,其利断金!”
他的声音清越激昂,回荡在流霞阁内:
“‘冂’护‘一’与‘口’,是为守护!守护的是什么?守护的是我们心中那份不愿独行的情谊!守护的是这同舟共济、生死相托的缘分!”
“蜜儿妹妹要测前程,月儿妹妹要算姻缘,柳琴客求逍遥,雁秋妹妹问心事…阿丑姐姐想打架,云姐姐要清静…”他目光一一扫过众女,带着洞察人心的力量,“诸位所求看似不同,然则!心之所向,皆在此‘同’字之中!离了这‘同舟共济’,离了这‘生死相托’,前程再好,不过孤雁;姻缘再美,不过镜花;逍遥再远,亦是飘萍;心事再重,无人可诉!清静…亦成枯寂!打架…也失了味道!”
“轰!”
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唐蜜儿忘了生气,呆呆看着那个“同”字;慕容月脸上的慵懒挑衅尽去,凤眼之中光华闪动;柳如烟美眸含光,用力点头;萧临渊紧抿的唇角微微松动,眼神复杂;云初雪冰封般的眼底,似有坚冰碎裂的细微声响;沈雁秋攥着衣角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何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与豪情:
“今日,济某在此,借这‘同’字问天问地,也问诸位姐姐妹妹一句:前路艰险,风波未定,强敌环伺,反噬在身!济某这艘破船,载得了金枝玉叶,载得了江湖豪侠,载得了清冷圣女,更载得了满腔赤诚与情谊!诸位可愿与济某同舟,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福祸同担?!”
他张开双臂,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扫视全场!
短暂的死寂。
“愿意!”唐蜜儿第一个跳起来,小脸激动得通红,不管不顾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何济一条胳膊,“蜜儿跟济哥哥同舟!死也不下去!”
“哼!本少主散出去的金叶子还没赚回来呢!想撇下我?没门!”慕容月傲娇地扬起下巴,凤眼却亮得惊人,大步上前,一把挽住何济另一条胳膊,金纱裙袖拂过,带着暖甜的异域香风。
柳如烟盈盈起身,走到何济面前,深深一福,再抬头时,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洒脱:“如烟半生飘零,得先生解开心锁,方知何为逍遥。此身此心,愿系于此舟,同进同退,共谱江湖逍遥曲!”她素手轻抬,虚按在何济心口位置,虽未真正触碰,那份心意却无比清晰。
萧临渊沉默着,银甲铿锵作响。她走到何济面前,目光如电,直视着他的眼睛。半晌,她猛地抬手,不是拥抱,而是重重一拳捶在何济肩窝!力道不轻,却带着千钧的承诺:“何济!记住你今天的话!若敢负了这‘同’字,我萧临渊第一个用北境玄骑踏平你!”说罢,她退后一步,站得笔直,如同守护的标枪。
沈雁秋低着头,慢慢起身。她走到桌边,拿起酒壶,将几只空杯一一斟满琥珀色的桃花酿。然后端起一杯,走到何济面前,抬起脸时,已是泪光盈盈,楚楚可怜:“何大哥…雁秋身如浮萍,幸得大哥庇护,方有今日。此心…此心早已系于大哥一身。同舟共济,生死相随,雁秋…万死不辞。”她将酒杯递向何济,指尖微颤,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
何济深深看了她一眼,接过酒杯。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最清冷的一角。
云初雪缓缓起身。胜雪的白袍在晨光中纤尘不染。她没有看任何人,冰蓝色的眸子只静静凝视着屏风上那个墨迹淋漓、力透山河的“同”字。许久,她走到桌边,端起最后一杯桃花酿,步履轻盈如踏雪无痕,走到何济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那双如同万载雪原般清寂的眸子,看向何济。冰蓝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坚冰彻底碎裂消融,露出一泓澄澈见底、却蕴含着惊心动魄力量的清泉。她将酒杯轻轻与何济手中的杯盏一碰。
叮!
一声清脆的玉响,如同誓言落定。
她仰起线条优美的颈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她白皙的脸颊上,竟罕见地飞起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红晕。放下酒杯,她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破釜沉舟的决然:
“同舟。”
两个字,重逾千钧!
“好!”何济胸中豪气激荡,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醇厚的酒液滚入喉中,点燃了满腔热血!他环视身边众女,唐蜜儿紧紧抱着他胳膊,慕容月挽着他手臂,柳如烟含笑而立,萧临渊抱臂守护,沈雁秋泪眼朦胧,云初雪清冷决然!
他朗声大笑,笑声穿透琉璃穹顶,直上云霄:
“今日我何济在此立誓!此舟之上,皆是吾之手足!风雨同舟,生死与共!纵使前路刀山火海,九幽黄泉,济某亦当护诸位姐姐妹妹周全!若违此誓,天地共弃!”
“风雨同舟!生死与共!”唐蜜儿兴奋地跟着大喊。
“同舟!同进!”慕容月凤眼生辉。
柳如烟、萧临渊、沈雁秋、云初雪,虽未出声,但眼中闪烁的光芒,已是最坚定的回应。
“来来来!”何济兴致高昂,挣脱开唐蜜儿和慕容月,走到桌边抱起酒坛,“光喝酒不够痛快!诸位姐姐妹妹,今日我们效仿古人,歃血为盟如何?”他目光扫过桌上切水果的银质小刀。
“歃血?”众女皆是一愣。
“怕什么!”何济笑得肆意,拿起小刀,极其利落地在自己左手食指指腹轻轻一划!一滴鲜红的血珠瞬间沁出!他将血珠滴入酒坛之中,“济某的血,便是引子!诸位姐姐妹妹只需滴血入酒,共饮此坛,从此血脉相连,祸福同担!”
这提议带着江湖的豪迈与近乎野蛮的浪漫,瞬间点燃了气氛。
“我来!”萧临渊最是干脆,上前一步,夺过小刀,毫不犹豫地在指腹一划,殷红的血珠滴落酒坛,与何济的血融在一起。
“本少主还怕你不成!”慕容月凤眼一挑,也上前划破指尖,滴血入坛。
唐蜜儿兴奋得小脸通红:“我也要我也要!”小心翼翼地划了一下,挤出一滴血。
柳如烟含笑上前,动作优雅,血珠滴落。
沈雁秋脸色微白,看着那锋利的刀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但看着众人都做了,也只得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一划,一滴血珠落入酒坛。
最后是云初雪。她伸出左手食指,指尖凝出一缕极细微的冰蓝寒气,轻轻一触指腹,一滴带着奇异冰蓝光泽的血珠渗出,滴入酒坛。那滴血落入酒中,竟未立刻化开,而是如同冰珠般悬浮了片刻,才缓缓融入。
何济抱起酒坛,用力摇晃!血丝在琥珀色的酒液中晕开、交融。他拿过几只大碗,一一斟满。
“诸位!请!”他率先端起一碗,目光灼灼。
众女各自端起酒碗。琥珀色的酒液中,丝丝缕缕的血色如同生命的脉络,缠绕牵连。
“干!”何济仰头,豪饮!
“干!”众女齐声应和,或豪迈,或优雅,或带着一丝颤抖,都将碗中血酒饮尽!
辛辣、醇厚,带着一丝淡淡的、奇异的铁锈腥甜和冰雪的清冽,滚烫地落入每个人的喉中,融入四肢百骸!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和奇异的连接感,在众人心间升起!仿佛无形的纽带,将七颗心紧紧系在了一起!
“好!”何济放下空碗,抹了抹嘴角,桃花眼亮得惊人,环视着脸上都染上红晕、眼神比平日更加明亮的众女,胸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豪情与暖意。他走到那幅写着巨大“同”字的屏风前,朗声道:“从今往后,我们便是…”
话音未落!
砰!
流霞阁那扇厚重的、镶嵌着金玉的雕花舱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撞开!力道之大,震得门框都嗡嗡作响!
一个浑身浴血的听风楼青衣探子踉跄着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嘶声喊道:“楼主急报!船尾…船尾底舱发现…发现大量天机阁死士!他们…他们在凿船!还有…还有东夷‘噬心蛊’的气息!目标是…是…”
他的目光惊恐地扫过舱内众女,最终死死定格在脸色瞬间惨白的沈雁秋身上!
“…是沈姑娘带进船的那批‘宁神香’!香里有引蛊粉!他们要引蛊…噬…噬…”探子的话戛然而止,一柄淬着幽蓝寒光的短匕,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从他后心刺入,透胸而出!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胸前的青衣!
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缓缓从倒下的探子身后显露出来。那人全身笼罩在漆黑的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眼睛,手中滴血的匕首,直指舱内!冰冷的声音如同刮骨寒风:
“目标——圣女精血!还有…你们所有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