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津南正式进入了酷暑,沈书宁接到了红旗公社寄出来的一封信,大概内容是沈有田上个月出狱之后,在山上摔了一跤,情况很严重,希望她和向阳回去一趟。
“姐,要不我回去一趟吧,你就别回去了。”
沈向阳的声音有了几分少年气,这段时间他身高长得很快,已经超过一米七了,站在沈书宁的身边,也有了男子汉的样子。
“他点名要让我回去,我若是不回,恐怕又会闹出一些事情,况且,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
她可以跟沈家撕破脸,但向阳是沈有田唯一的儿子,在村子里,儿子是传宗接代的,沈有田不可能轻易将向阳的监护权让出来。
所以,即便没有这封所谓的家书,她原本也是打算暑假的时候回去一趟,现在只不过是计划提前而已。
“可是,姐……钟叔那天不是说,他的伤不严重,我怕你回去,就走不成了。”
他爹是什么德行,沈向阳很清楚。
去年那样的事情,他害怕再出现一次。到时候,他护不住姐姐,该怎么办?
“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秦霁川刚巧过来找沈书宁商量结婚办酒的事情,在门口就听到姐弟俩的话,于是直接推门进来。
“陆大哥,你咋来了?”
沈向阳还不知道沈书宁跟秦霁川领证的事情,好奇看了他一眼,然后有看向他姐,“姐,你们要聊事情的话,我就先去同学家里写作业了。”
“等等,这个拿着,跟同学一起吃。”
秦霁川直接从兜里拿了两个苹果塞进沈向阳的怀里。
“谢谢陆大哥,那我走了,姐,你们有话好好说,别吵架。”
沈向阳还记得上次吃完饭,单独留他姐跟陆大哥在家里,结果两个人似乎吵架了,好长时间他都不敢在家里提陆大哥的名字,生怕惹姐姐不高兴。
但今天看到陆大哥来家里,姐姐的态度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沈向阳一走,沈书宁就开口问道,“你下次别买这么贵的水果了,你一个月的津贴又不多。”
秦霁川每次来她这儿,不是买水果,就是买肉,有时候还会买糕点,都是些花钱的东西。
秦霁川嘴角微微一勾,弯腰凑近了一些,声音带着几分戏谑的暧昧,“那我把钱都给你,你帮我保管。”
“你的钱,当然你自己保管。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你现在住招待所,吃住都花钱。”
“嗯,听你的。”
沈书宁听到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耳朵一下就红了,她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那个……你刚才说跟我们一起回去?可是你的调令不是已经下来了吗?走得开?”
“嗯,我前几年都没有休假,再加上我还在养伤期,调令虽然下来了,但还没有安排职务,而且,我们两个领了证,后面还有办婚礼,婚假也有十天。”
“秦霁川,婚礼就不必了吧,我没打算……”
秦霁川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正好要回去,那就在村子里办几桌酒席吧。”
沈书宁话语一噎,目光落在秦霁川的身上,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许了他的提议。
她确实需要一场公开的婚宴。
几天后,三人坐上了回南城六里村的火车。
南城的夏天更加闷湿,七月的骄阳烈日烘烤着泥土地,一股股热气从地里涌出来,站在村子路口的时候,沈书宁下意识地攥紧了帆布包,上次离开之后,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踏足这片土地,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咦?这不是书宁丫头和向阳嘛?哎呦,还真是你们姐弟啊!”
“这么就不见,长得是越来越漂亮的,向阳好像也长高了不少,身体好点了吗?看来还真是大城市的水更养人,瞧瞧你们姐弟俩,才一年不到的功夫,就跟城里的娃一样,白白嫩嫩的,真好看。”
“对了,你爹前几天在地里摔伤了,你们是回来看他的吧,那婶儿就不耽误你们回家了,回头过来坐坐,我家小子明年也要高考了,咱们村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大学生,刚好跟你打听一下上大学的事情。”
沈家对面就是晒谷场,刚走近,就有人大声嚷嚷起来,“沈老汉,你儿子女儿回来了!”
沈有田站在人群中间,裤腿沾着泥土卷得很高,露出又黑又瘦的小腿,其中左小腿肚的位置缠着厚厚的纱布,烟枪插在腰上,一手拿着镰刀,肩上背着一捆木柴。
转头,阴恻恻地看向他们的方向,但下一秒,立刻收起所有的表情,丢下木柴和镰刀,一瘸一拐地跑过来,抓着沈向阳的胳膊,浑浊的双眸留下了两行热泪,声音也带着几分忏悔的哽咽。
“阳阳,你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爹知道错了,爹当初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爹不是不想救你啊,爹没用,是爹没用!”
沈有田哭得那叫一个可怜,沈向阳冷着脸低头不说话。
半晌,沈有田才转头看向身后的沈书宁,试探地唤了一声,“宁丫头,你……是不是还在记恨爹啊?所以这么长时间,你一封信也没让人带回来。”
周围的人也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帮沈有田说话。
“宁丫头,你爹真的知道错了,就算爹娘做得不对,那毕竟都是自己的亲爹和亲娘,你看你,当时把事情闹得那么大,县政府、妇联还有公安都惊动了,你爹一把年纪还被抓进去关了这么长时间,现在人已经出来了,事情就这么算了。”
“是啊,你爹现在一个人在村里,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他都多大岁数了,这不,前两天去山上捡柴火摔了一跤,要不是我路过,把人带下山,说不定就出事了。”
“年纪大了,身边还是得有孩子,向阳是男娃,以后要传宗接代的,最好还是留在身边。”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无外乎就是那几句话,沈书宁冷眼扫过众人,“算了?”
这些人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初如果不是她跳河,运气好,被秦霁川救了,现在恐怕在就是一抔黄土。
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就想抹掉自己犯下的罪孽,呵呵,简直就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