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初,天光未亮,啸月峰上已是火光通明。
狼族新任祭司身着繁复的祭袍,脸上涂着神秘的图腾彩绘,在祭坛前踏着古老的舞步。
他沙哑的嗓音吟唱着晦涩难懂的歌谣,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远古的回响。
火光在他银白的发辫上跳动,腰间的骨饰随着舞步叮当作响。
“吉时已到——”祭司突然停下舞步,高举双臂,声音在山谷间回荡,“请指引官洒圣水,祈求天灵赐福!”
云珩深吸一口气,从祭坛侧方缓步走出。
她右手持着翠绿的柳枝,左手捧着雕有狼纹的葫芦瓢,银白色的礼服在火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晕。
柳枝轻点圣水,水珠在火光映照下如同碎钻般闪烁。
走两步,柳枝向左轻点。
然后走三步,向右轻洒。
如此反复,直到祭坛中央的天灵神像。
圣水据说是从天灵圣殿求取而来,但云珩闻到的,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湖水气息。
在她身后,祈福的乐声渐起。
苍敏身着缀满银铃的舞衣,在奏乐队伍中翩然起舞,每一个转身都带起清脆的铃声。
再往后,是被八名壮硕狼族抬着的寒婷首领。
她端坐在雕花木椅上,银灰色的眼眸平静如水,身后的侍卫们手持骨矛,警惕地扫视四周。
从寒婷居所到祭坛的这条路上,早已挤满了前来观礼的兽人。
他们安静地站在道路两侧,火光映照下是一张张肃穆的面孔。
有年迈的狼族老者拄着骨杖,有母亲怀抱着幼崽,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视着这场神圣的仪式。
当队伍即将抵达祭坛时,云珩在人群中看到了站在最前排的林月歌和苍离川。
在他们身旁,折玉安静地立着。
白芷虽然也来了,却明显站得离众人稍远,红唇紧抿,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
云珩心下了然。
能让这些人都聚在此处,多半是因为苍离川的身份。
作为寒婷首领的儿子,即便已经成家,他的面子在狼族还是不容小觑的。
然而,就在云珩踏上祭坛中央台阶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冲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想要将手中的圣器狠狠摔碎,想要扯下这身华服,想要不顾一切地逃离这个被火光笼罩的牢笼。
理智在脑中尖锐地鸣响,提醒她这绝非正常。
但那股冲动来得太过猛烈,转瞬间便吞噬了她的理智。
云珩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水瓢边缘在她掌心压出深深的凹痕。
就在她抬起手臂,即将把圣水泼洒一地的刹那——
一只无形的手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腕。
那触感冰凉如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云珩胸腔中翻涌的怒意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听见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中招了呀,云……大小姐~”
那声音清朗如泉,尾音却拖得绵长,带着几分戏谑。
云珩心头火起,这分明是在嘲讽她!
就在怒意即将爆发的瞬间,一股清凉的气息忽然钻入鼻尖。
像是初春的柠檬,又似晨露中的薄荷。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方才还翻腾不止的怒火,竟如退潮般迅速消散。托着她手腕的力道也随之消失,只留下一句若有似无的耳语:
“云少主,纵使是亲人,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要拿过去所学用于现在。不然,你会死得很惨~”
云珩余光扫过两侧,发现围观的兽人们神色如常,似乎完全没听见这神秘的声音。
她强压下心中惊疑,迅速调整表情,继续朝着祭坛顶端的天灵神像走去。银白的礼服在火光中流转,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
而在祭坛之下,林月歌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袖,贝齿紧咬下唇,一缕血丝从唇边渗出。
她正在竭力维持着某种无形的联系,不让灵赋的反噬更加严重。
但……为什么?
云珩明明没有灵赋,若是比她更强的兽人出手干预,不可能不被发现。
那究竟是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地化解了她的术法?
林月歌的目光在人群中急切搜寻,却只看到一张张沉浸在仪式中的虔诚面孔。
风卷着火星掠过她的鬓角,也带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惶。
苍离川通过血契感受到了疼痛。他侧目望去,只见林月歌面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雌主,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苍离川压低声音问道。
林月歌凝视着祭坛方向,勉强勾起唇角:“许是昨夜没睡好,不碍事。”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指节都泛着青白。
苍离川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只道了声“好”,便转回视线。
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跳动,映照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远处,白芷死死盯着祭坛上的云珩,眼中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若不是仗着狐族少主的身份,云珩怎配担任如此重要的指引官?
她暗自咬牙,恨不得此刻就有什么意外发生,让云珩当众出丑!
祭坛上,火光冲天。
新任祭司的骨铃在夜风中叮当作响,苍敏带领的舞者踏着古老的步伐,银饰在火光中闪烁。
寒婷首领缓步登顶,银灰色的长发在圣水中浸染。
围观的兽人们屏息凝神,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偶尔打破寂静。
两个时辰后,大典终于结束。
云珩机械地跟着人群离开祭坛,思绪却飘向方才的异常。
那股突如其来的愤怒有人搞鬼是肯定的。
但她并非全然相信那个神秘出现的声音。
若是真,在场与她有关联的,不过四人。
折玉的灵赋是御风。
苍敏说过苍离川的灵赋只能传送他人。
剩下的林月歌和白芷中,必有一人能操控情绪。
云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只想安稳度过余生,为何就这么难?
回去就和阿爹阿娘商议,她暗自下定决心,必须在除夕前定下族长人选。
别再把她当对手了。
真的。
她只想躺平养老,收收晶币,种种菜,不想要惊天地的救世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