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泉眼新涌的雾气漫过茶秧时,道夫正用断锄刃削竹哨。篾屑落进露水凝成弓背茶蚕,阿梨挎着桑叶筐转过田埂,瞥见少年虎口裂开的水泡正渗黄水——昨夜焙茶种烫伤的伤口沾了蛊粉。
晒场废墟堆里翻出半架喷雾器,铁管锈孔滋滋冒着绿雾。道夫爷爷的烟袋锅突然炸裂,铜锅滚进毒泉眼嗤嗤作响:“这铁疙瘩比你爹的悔魂还毒!”二十年前山青松跪着组装这台机器,血手印在压力表上洇出忍冬纹。少年沉默着缠草绳补裂缝,绳结里绞出半张婚书——新娘生辰八字被血污浸成“惊蛰子时”。
申时闷雷劈断茶苗架。道夫攥着断竹冲向泉眼,胶鞋陷进泥里那刻,鞋底茶蛊卵爆出丝絮缠住支注射器。玻璃管“沪制药”标签已霉烂,针尖挂着凝固的奶渍。少年拔开橡胶塞,药液忽显娘亲侧影——那弯腰插秧的脊线,与阿梨此刻补苗的弧度叠成双生剪影。
祠堂新砌的界碑渗出露珠,在夯土面烙出螺纹针印。阿梨拔下发间草簪按向水痕,簪头忍冬纹啮合刹那,瞎子婆婆的盲杖突然爆芽:“蚕吐卦,孽债化!”道夫怀里的注射器应声滚烫,针管奶渍里浮出黄铜顶针——内壁刻着“山青松以命赎”。
夜露压弯桑枝时,道夫在补喷雾器背带。阿梨借着月光钉界牌,木牌背面突然显影:“赎山钱换解毒剂”。落款指印被露水洇成蚕卵状。两人指尖同时触到药瓶标签:开发商姨太的英文签名旁印着光绪茶商纹章。
晨雾最浓时,田畦传来骨裂声。阿梨将桑叶汁抹进道夫伤口,瞥见他锁骨下浮动的银络突转青黑。少年猛抓住她系绳的手:“顶针里...”话音被毒泉爆沸声斩断。
浓雾里山青松的尸身浮在泉眼,右手紧攥开发商的怀表链。工头阿炳的断腿陷在淤泥里嘶喊:“山工头咽气前咬碎了毒牙!”道夫掌心的断锄突然哀鸣,锄柄蛊粉凝成万根银针,直刺尸身心口鼓胀的怀表。
毒泉底骤现纺锤光。山青松尸身突然坐起,怀表炸裂那刻,光绪茶商的虚影从表芯钻出。瞎子婆婆的盲杖彻底化藤,藤尖卷着姨太的珍珠项链砸向界碑——珠串崩散间露出链扣藏的婚书真本。
道夫高举断锄劈向婚书,锄刃银纹游出百只茶蚕咬住珍珠。蚕口喷出的银丝裹住光绪虚影时,毒泉眼突然浮起只银镯——镯内壁刻着道夫娘失踪当天的日期,以及半行化学方程式。
毒泉爆沸的绿雾裹住银镯时,道夫虎口的裂伤突然游出金丝。丝线扎进镯身化学方程式,泉底轰然浮起玻璃罐——罐内浸泡的茶娘遗体心口插着注射针,针管残留液与银镯刻的分子式严丝合扣。
“你娘试药解毒...”爷爷的烟袋杆戳破罐体,防腐液遇空气蒸腾成忍冬纹雾气,“被活埋那晚挣断了捆绳。”道夫踉跄扑向玻璃罐,锄刃刮到罐壁的裂痕,二十年前娘亲抓挠的指甲印突然洇出血珠。
阿梨腕间草绳骤然勒紧。工头阿炳的断腿在淤泥里抽搐:“姨太逼她试新蛊...”话音未落,光绪茶商的虚影猛扑向罐体,獠牙啃噬玻璃裂痕。道夫反手劈锄,刃口银纹爆出百只茶蚕咬住虚影后颈,蚕口喷丝缠成绞索。
毒泉底窜出姨太的尖叫。珍珠项链在界碑上炸开,链扣藏的婚书遇蚕丝显形——男方竟签着光绪茶商转世名讳。阿梨的发簪突然刺进婚书日期栏,簪尖带出的血恰是道夫虎口溅落的黄水。
“蚕卦现!”瞎子婆婆的盲杖藤蔓洞穿姨太左眼。藤尖挑出的蛊王卵遇化学药剂,骤然孵出带钢翅的蚕王。蚕王扑向光绪虚影口鼻,钢翅旋成纺锤钻透太阳穴。
山青松的尸身突然暴起,怀表链缠住姨太脖颈。男人腐烂的声带挤出嘶吼:“毒牙里的解药...喂给蚕!”道夫砸碎玻璃罐,娘亲遗体的注射针管精准刺进蚕王口器。
毒泉眼瞬间结冰。钢翅蚕王炸成银粉,泉底浮起完整的解毒方程式——恰是道夫娘用血写在罐底的最终答案。冰层下的光绪虚影碎成契约残渣,姨太的尸身被怀表链拽进泉眼冰窟。
晨光刺透毒雾时,道夫抱起娘亲遗体。女人心口的针眼忽绽新肉,二十年前被割断的银镯绳,正系在阿梨为道夫包扎伤口的桑叶巾上。
毒泉冰面咔嚓裂响时,道夫怀中的娘亲遗体突然震颤。女人心口针眼钻出翠绿茶芽,芽尖顶飞注射针管,二十年前被割断的银镯绳在桑叶巾上骤然绷直——绳头竟连着阿梨腕间草绳!
“蚕卦未尽...”瞎子婆婆的盲杖藤蔓绞紧冰层。工头阿炳的断腿突然离地飞起,腐肉里爆出百枚金牙,暴雨般砸向泉眼冰窟。道夫反手挥锄格挡,锄刃撞上金牙的刹那,娘亲遗体突然睁眼。
“儿啊,银粉入土!”女人枯手猛拍冰面。蚕卦银粉遇震浮空,凝成道光柱刺透毒雾。光柱中浮现光绪三十年的实验室:穿西装的茶商正将蛊卵注入试管,窗外闪过姨太祖母年轻的脸。
阿梨腕间草绳突燃幽火。火焰顺着银镯绳烧向道夫虎口,伤口黄水遇火蒸腾,在空中勾出化学方程式残缺项。少年痛吼着将断锄插进冰缝,锄柄蛊粉簌簌抖落,补齐了最后两个分子式——恰是泉底冰窟的经纬坐标!
“毒泉即药引!”爷爷的烟袋锅砸向坐标点。冰层轰然塌陷,姨太尸身被怀表链拽出冰窟,心口嵌着的珍珠项链突然炸裂。珍珠内藏的蛊王卵遇方程式光束,竟孵出钢翅蚕群扑向光绪残影。
山青松的尸身从淤泥站起。男人腐烂的左手插入自己胸腔,掏出团跳动的契约残渣:“拿...去...喂...蚕...”道夫接过残渣掷向蚕群,契约纸遇钢翅旋削,碎屑化作金粉融入蚕卦银光。
泉眼突然涌出清流。钢翅蚕群裹着金粉银光俯冲而下,在娘亲遗体心口茶芽处结出巨茧。阿梨腕间草绳火势骤熄,桑叶巾上的银镯绳自行脱落,在冰面游成忍冬纹阵图。
“血契转生阵!”瞎子婆婆的盲杖插入阵眼。道夫虎口鲜血滴向阵图,阵纹遇血游动,缠住巨茧化为丝络。冰层下的光绪残影尖啸着扑来,蚕茧突然迸裂——
茧中站起的道夫娘亲青丝如瀑,指尖钢翅蚕王振翅欲飞。女人双瞳映出光绪残影的刹那,蚕王钢翅旋如纺锤,直刺对方眉心!
“噗嗤!”
钢翅贯穿的并非残影,而是从界碑钻出的姨太魂魄。光绪残影趁机附上茶树,满山新秧瞬间枯黄。
“该结卦了。”复生的娘亲轻抚心口茶芽。芽尖忽射银丝缠住枯茶树,丝线游走成完整化学方程式。阿梨突然扯断腕间草绳系上银丝,绳结处爆出的血珠沿方程式极速蔓延——
“嘶啦!”
茶树皮剥落处显出婚书真本,男方署名遇血消融。光绪残影在树心尖嚎扭曲,最终被蚕王钢翅绞成契约灰烬。清泉裹着灰烬漫过茶田,枯黄的秧苗顷刻转绿,嫩叶脉络游动着蚕卦银纹。
晨光刺透薄雾时,道夫伸手触碰娘亲衣袖。指尖触及的刹那,复生女人化作漫天银粉,唯留心口茶芽落在少年掌心。芽根缠着半截银镯绳,绳尾系着阿梨昨夜为他包扎的桑叶巾结。
毒泉眼咕咚冒出新泡,水面浮起工头阿炳的鳄鱼皮带扣。扣眼嵌着的绿松石里,光绪茶商举注射器的剪影渐渐淡去,映出满山青翠的新茶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