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龙眼中微芒一闪,并未掩饰,只是微微颔首:“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我眼中,他在此地的价值要远超于你。我曾动过招揽他的念头,可惜......”
“我信。”张浪再次打断他的表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余礼提着灯笼,蹒跚着没入黑暗的身影在他眼前一闪而逝。
“可惜,被你这种人看上,绝非幸事。”
“哦?”蜃龙非但不恼,反而饶有兴致地笑了:“你我又有何不同?若我未猜错,余礼极为看重你,甚至不惜以他的死,来为你争取时间,好让你从容料理后患。”
“可惜啊,他恐怕做梦也想到,你竟然如此“理智”,明知他有杀身之祸,仍然冷眼旁观。”
“而你....”蜃龙锐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步步紧逼:“更辜负了他的期望,你的破绽,实在是太多,就凭你,能成什么事?”
张浪默然不语,蜃龙的话像冰冷的针,刺中了他的死穴。
没错,余礼死前早有预警,谴人传递了信息。他接到口信的那一刻秒懂余礼意思,这才有了雨夜剪灭还真蛊的事。
其实,当时并非没有其他选择,但那微妙的默契下,两人都选择了最残酷也最“有效”的那条路。
“你为求自保,罔顾余礼性命,我尚能理解几分人之常情。”蜃龙的声音似带着致命蛊毒,指向桌上鸟笼,“但是你为这只笼中雀,竟然连自己的命都不顾,难道在你心里,她比余礼更重要?你很清楚她是什么东西,对吧?”
“一缕残魂,竟然比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重要?你既不分轻重,也不懂大义,又有何面在此义正言辞地指责我?”蜃龙声音拔高,带着审判的意味。
见张浪喉无言以对,蜃龙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忽然话锋诡谲一转,冷笑两声:“想知道余礼咽气前,最后对我说了什么吗?”
他模仿着某种悲悯的腔调,假惺惺道:“‘镜城数十万百姓的生计,重于我这条命。我不能容忍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将他们视为砧板鱼肉。我死之后,自有后来人接替我……屠龙!’”
蜃龙啧啧摇头,脸上满是虚伪的惋惜,“现在看来,这个‘后来人’,竟是如此不堪。真不知他在九泉之下,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张浪的指节在袖中捏得发白。半晌,他忽然抬起头,目光如电,抛出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你不是巫念祖,对吧?”
在嘎弩,他亲眼见过那位平天教教主。
巫念祖是纯粹的武力与威压,绝非眼前这般诡辩玩弄人心之辈。
容貌虽同,但细微处的气质截然不同
蜃龙明显一怔,眸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随即摇头失笑:“佛本无相,神亦万千。这张脸,不过是我万千面孔中的一面罢了,如同那青铜龙面。他是我的一部分,我却远不止是他。”
这话玄奥绕口,但张浪脑中瞬间明晰,用数学集合理解:巫念祖是蜃龙的一个子集,蜃龙是包含巫念祖在内的更庞大集合。
“你也不是白素素?”张浪紧追不舍。
“我不是她,她也不是我。”蜃龙的笑意更深,带着掌控一切的傲慢,“不过……现在我赢了,她便是我。”
“我不明白。”张浪皱眉,这段话比刚才更玄乎。
“你之前在余府的推测,方向没错,只是不够完整。”蜃龙似乎乐于解释这段隐秘,“当初,白蛇为杀我,不惜追入海市蜃楼。她为调动自身神性,彻底模糊现实与虚幻的界限,甚至动用了禁忌法门……这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我压制得喘不过气,连大半肉身躯壳都被她以秘法吞噬殆尽。
若无意外,我辛苦布局的一切,终将成为她的嫁衣。”
蜃龙脸上掠过一丝真实的心悸,仿佛那凶险仍在眼前:“可惜……运气终究眷顾了我。她过度搅动虚实,竟意外将自身人格撕裂,剥离出一个……纯粹如白纸的空白人格!”他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庆幸的光芒,“那简直是绝佳的夺舍容器!我当机立断,舍弃残破旧躯,将本源意识寄生其中。这才让你误以为,我和她是同一个人。”
“我们之间的棋局,从来就不止于镜城这座密仪。真正决定生死的,是这尊躯壳的主导权!”
蜃龙张开双臂,宣告胜利,“如今,尘埃落定。是我赢了。”
这番解释在逻辑上似乎严丝合缝。张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既未反驳,也未深究——死无对证,真假难辨。
“余礼……他应该早就察觉出你身上的‘问题’了,对吧?”
张浪再次将话题拉回余礼。作为神龙教初代黑龙使,后任城主府大管事,与“教主”和“城主”接触最深者莫过于他。以余礼的洞察力,不可能毫无所觉。
蜃龙的笑容淡了些,模棱两可道:“或许吧。”
余礼是神龙教第一任黑龙使,在“教主”出现后,才脱离开天教,入城主府任大管事,若说与蜃龙白素素接触得最多,莫过于他,以他的敏锐,应该早就发现了问题。
“所以,”张浪低下头,声音恢复了那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段早已注定的剧本。
“不管我插手与否,他的结局,也早已注定。”这不是冷酷,而是清醒地直面血淋淋的现实。
神龙教最初只是【觉醒者】抱团取暖寻求归途的港湾。
是什么让余礼最终放弃了回家的希望,甚至甘愿献出生命?
蜃龙一怔,笑道:“你还真是冷酷。”
“不是冷酷,而是事实如此。”张浪冷漠的道,神龙教最早是【觉醒者】抱团取暖的组织,是为寻找返回现实的办法,那到底是什么驱使余礼放弃回家,甚至放弃生命。
答案就在眼前!
余礼早已洞悉镜城之祸的根源不在城池本身,而在于盘踞白街城主府深处、端坐高位的那个存在!
他此后的所有布局,锋芒所向,皆是为此。
然而,余礼终究受困于凡人的眼界与力量。若无外力介入,他寄予厚望的“交子”之策,在蜃龙的反扑与镜城混乱的根基下,恐怕很快便会沦为新的暴政,加速崩坏。
直到……张浪的出现。
余礼是将自己连同整个镜城的未来,都押在了他身上!张浪眼前清晰地浮现出那个画面:余礼在金蛇钱库,将那份承载着希望的交子,交到了他的手中。
这盘棋,远未结束!
胜负,犹未可知!!
一股压抑已久的火焰猛地窜上心头,烧尽了短暂的沉默与蜃龙带来的阴霾。
张浪猛地抬起头,目光侵略如火:“既然你如此热衷对弈,不如……我们也赌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