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乱流的余波仍在云黯经脉中肆虐,当他从混沌中清醒时,满嘴都是铁锈味的血沫。右肩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那里本该有手臂的地方如今只剩参差不齐的断口,本命珠正裹着残肢在丹田处缓缓旋转,妖骨重生的酥麻感与剧痛交织成令人窒息的浪潮。
\"七日...\"他咬着染血的布条给自己包扎,混沌青莲在神识中传递着清晰讯息。远处传来战马嘶鸣与金铁交击之声,混着焦土气息的风卷来血腥味。云黯眯起眼睛,看见地平线上溃散的军队像蚁群般涌过麦田,追兵的箭雨在夕阳下划出死亡弧线。
他本能要掐遁地诀,却发现经脉里空空如也。周天星斗大阵的反噬竟暂时封住了灵力,此刻他与凡人无异。一支流箭突然钉入身旁树干,箭尾白羽簌簌颤动。
\"瘸子还不快跑!\"满脸血污的溃兵拽起他完好的左臂,\"燕军专挑残兵虐杀!\"云黯被踉跄拖着冲下山坡,右肩伤口撞在灌木丛上,眼前炸开一片血红。溃兵腰间的木牌晃动着,刻着\"朔州营丙队·李三狗\"。
夜幕降临时,他们挤进一座破庙。三十几个残兵围着火堆啃食死马肉,有人突然指着云黯惊叫:\"他伤口在发光!\"众人哗然退开,只见他右肩断骨处泛着幽蓝微光——那是本命珠在重塑妖骨。云黯猛地扯过破庙幡布裹住肩膀,阴影中左手已摸到腰间的影杀匕。
\"是修士大人!\"须发花白的老兵突然跪下,\"求仙长救救我们朔州百姓!\"粗糙的手掌拍打在地面,露出腕间被烙铁烫出的\"戍\"字。云黯这才注意到,庙里大半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卒,最年轻的也缺了手指。
李三狗啐出口中马毛:\"燕军明日要屠清水镇,就为找什么通敌证据...\"话音未落,破庙大门被轰然踹开。五个披轻甲的斥侯持弩闯入,领头者面甲下传出闷笑:\"原来老鼠窝在这儿。\"
弩箭离弦的瞬间,云黯左手甩出影杀匕。黑芒划出诡异弧线,五支弩箭突然调转方向,倒射入斥侯们自己的咽喉。老兵们呆若木鸡地看着尸体栽倒,匕刃已飞回云黯掌心,只在庙柱上留下浅浅刻痕——夜枭标记。
\"带上干粮往北。\"云黯撕开斥候尸体上的地图扔给老兵,\"百里外有座废矿洞。\"他起身时晃了晃,重生妖骨的剧痛令视线模糊。李三狗突然拽住他染血的衣角:\"仙长...清水镇有百户人家...\"
破晓前的清水镇静得可怕。云黯蹲在粮仓屋顶,看着燕军铁骑如黑潮涌过石桥。他右肩新生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强行催动影缚术让重生进度延缓了大半日。镇口突然传来孩童啼哭,抱着陶罐的小女孩站在路中央,追来的骑兵已举起长矛。
\"操你祖宗!\"李三狗不知从哪窜出来,残缺的右手握着粪叉扑向骑兵。长矛贯穿他胸膛的刹那,云黯指尖射出的影丝将骑兵连人带马绞成肉块。更多骑兵涌来时,他左眼突然泛起青铜光泽——时之瞳不受控制地发动了。
时间在瞳孔中变得粘稠。他看见老卒们举着锄头冲向铁骑,看见妇人将孩子塞进地窖,看见镇长把火把扔向自家粮仓。无数赴死的瞬间在时之瞳里分解成慢动作,那些皱纹里的决绝与李三狗胸口的血窟窿重叠在一起。
道心突然剧烈震颤。修仙三百载,他第一次看清凡人赴死时眼中的光——那不是修士追求大道的执念,而是明知必死仍向前踏出一步的纯粹勇气。丹田处的青莲无风自动,莲心凝结出一颗晶莹露珠。
\"原来这就是师尊说过的...红尘劫。\"云黯喃喃自语。骑兵的鲜血已浸透他的靴底,影杀匕在掌心发烫。当幸存的镇民跪地叩谢时,他化作阴影消失在晨雾中,只在粮仓灰烬里留下夜枭刻痕。
接下来三日,燕军大营怪事频发。中军帐的帅旗莫名变成招魂幡,粮仓里的粟米不翼而飞,次日却出现在难民聚集的废庙前。每当追查的修士赶到,只看见墙上新刻的夜枭标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第六日深夜,云黯在河边清洗染血的绷带。右臂已重生至肘部,新生皮肤下隐约有鳞纹浮动。水面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涟漪,一只金蝉破空而来,翅翼震动间排出金色字迹:
「速归仙界,青莲将绽」
他猛地攥碎金蝉,抬头时看见夜空裂开猩红缝隙——那是仙庭降下的接引光。就在起身刹那,河边芦苇丛传来窸窣响动。十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捧着野果,为首的女孩正是那日镇口幸存者。
\"娘亲说...神仙也要吃饭。\"小女孩踮脚把山梨放在他染血的靴边,其余孩子纷纷放下浆果野菜,又怯生生退开。云黯怔怔看着这些凡俗之物,道心深处突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青莲小世界里,那颗露珠坠入混沌,化作细雨滋润万物。当他再抬头时,眼中已没有往日的孤绝。接引光柱轰然落下时,他袖袍一卷将孩子们送回镇口,右臂彻底重生的瞬间,天罚雷云已在头顶汇聚。
\"原来如此。\"云黯迎着雷劫冲天而起,新生右臂鳞甲尽显,\"太上忘情并非无情...\"第一道劫雷劈下时,他耳畔还回荡着李三狗胸骨碎裂的声响。电光中浮现仙帝虚影,而这次,他道心里多了些比恨更沉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