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黯的指尖距离定空罗盘核心仅剩一寸之遥，他能感受到那青铜器物表面传来的冰凉触感。魔尸胸腔内跳动的幽绿色心脏突然加速，粘稠的黑色血液从七窍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诡异的符文。
\"当心！\"身后传来圣女急促的警告，但已经迟了。
当云黯的指尖终于触碰到罗盘核心的刹那，整个世界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揉皱。他的瞳孔里倒映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芒——罗盘核心泛着青铜器皿般的古朴青光，而镶嵌在其上的虚空晶髓则闪烁着星云坍缩时的幽蓝。两种光芒交织的瞬间，一道肉眼可见的能量波纹以接触点为中心轰然炸开。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云黯耳畔响起，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右手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从指尖一直延伸到手腕。更可怕的是，那些裂纹中透出的不是血肉，而是星辰般闪烁的微光。
\"空间同化？！\"云黯心中警铃大作。他试图抽身后退，却发现整条右臂已经失去了知觉。定睛看去，罗盘核心与晶髓的接触点正在形成一个微型的黑洞，周围的空气被疯狂吸入，连光线都发生了扭曲。
魔尸尚未完全倒下的身躯被能量波纹扫过，瞬间化作无数血肉碎片。那些碎片并未坠落，而是在虚空中悬浮、重组，最终形成一幅诡异的星图。星图的中央，正是云黯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快松手！\"圣女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
云黯咬紧牙关，左手的影杀匕狠狠斩向自己的右腕。然而匕首刚触及皮肤，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就从骨髓深处爆发。他看见自己的骨骼变成了半透明的晶体，里面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某种银色的流体。
漩涡中心的吸力突然增强了十倍。云黯感觉有人用铁钩勾住了他的五脏六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扯向那个正在扩大的黑洞。最后一刻，他看见圣女扑来的身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她伸出的手距离自己只有三寸，却仿佛隔着一整个世界。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云黯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条由破碎镜面组成的隧道。无数记忆碎片从镜面中喷涌而出，如同暴风雨中的海浪般拍打着他的意识。有些碎片是他熟悉的——幼时在暗影谷修炼的场景，猎影阁杀手围剿他的画面，第一次见到圣女时她眼中闪过的金色光芒。
但更多的，是陌生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片段。
他看见自己站在一座燃烧的城池中央，脚下踩着堆积如山的尸体；看见自己身着华服，在仙乐飘飘的宫殿中接受万民朝拜；甚至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自己，正在亲吻怀中已经冰冷的圣女的脸颊。
\"时空乱流...\"云黯在意识模糊间想起古籍中的记载。据说当两种相斥的空间法则强行碰撞时，会撕裂现实的结构，将触碰者抛入时空夹缝。在这里，过去、现在与未来如同被打碎的镜子，所有可能性同时存在。
他的道袍早已化为齑粉，裸露的躯体上不断浮现又消失着奇异纹路。左肩刚被烙上火焰图腾，右腿就爬满冰晶花纹，胸口又突然浮现出树根状的青色血管。仿佛千万个平行时空的\"云黯\"正在他体内争夺存在权，每个瞬间都有新的特征出现又消失。
丹田内的本命珠疯狂旋转，释放出前所未有的清光。这光芒如同暴风雨中的灯塔，让云黯获得了片刻清醒。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胸前。血珠并未下落，而是诡异地悬浮在空中，每一滴都映出不同时空的倒影——
一滴血珠中黄沙漫天，身披铠甲的他在古战场上与巨人厮杀；另一滴里星舰穿梭，金属构筑的未来之城中，机械臂正在为他安装义眼；还有一滴映出云雾缭绕的仙宫盛景，高座上的自己正冷漠地下达灭族令...
\"这些都是...可能的我？\"云黯心神剧震。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回忆起猎影阁秘典中记载的\"定魂诀\"。双手艰难结印，试图用新得的斩道剑意劈开乱流。
\"给我破！\"
剑指划过之处，银白色的剑芒撕裂黑暗。镜面隧道发出玻璃破碎般的脆响，无数碎片四散飞溅。云黯还未来得及欣喜，就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坠入新的深渊。
浓稠的血雾立刻包裹了他。带着铁锈味的雨滴拍打在脸上，云黯踉跄着落地，发现正站在一座巨大的青铜祭坛边缘。祭坛呈九边形，每个角都矗立着燃烧的人形灯柱，油脂燃烧的恶臭令人作呕。
祭坛下方，数万被铁链锁住的神魔后裔跪在血泊中。他们额间的第三只眼全部被剜去，血淋淋的眼窝里插着燃烧的符签。最前排的囚徒背上生着残破的羽翼，显然是天人族；后面几排则是皮肤呈鳞片状的龙裔，还有几个身材矮小但肌肉虬结的岩族。
\"今日以神魔之血，铸我仙道根基！\"
清越的少年嗓音从祭坛顶端传来。云黯抬头，看见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手持玉如意，身后悬浮着九枚滴血的眼球。那少年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眉目间却透着令人胆寒的冷酷。虽然年轻了许多，但云黯还是一眼认出——这正是凌霄殿上的那位仙帝！
\"这是...仙庭建立时的场景？\"云黯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史书记载仙帝以仁德感化万族，何曾提过这等血腥祭祀？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影杀匕，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在这个时空里只是一道虚影，连脚下的血泊都没有倒映出他的身影。
少年仙帝手中的玉如意突然亮起刺目金光。随着他优雅地一挥，祭坛上的符文逐一亮起。最前排的天人族囚徒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的身体如同蜡烛般开始融化，血肉顺着祭坛沟壑流向中央的池子。
\"不！\"云黯冲上前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生命在痛苦中消逝。当池中积满鲜血时，少年仙帝取出一枚玉简投入其中。血水沸腾起来，凝聚成一条张牙舞爪的血龙，在空中盘旋九圈后，化作一道金光没入少年眉心。
随着金光入体，少年仙帝的额头上浮现出一道黑色魔纹。那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最终定格成一个诡异的符号。云黯浑身发冷——这符号他在猎影阁最古老的禁忌典籍中见过，是传说中混沌魔神的印记！
\"咦？\"少年仙帝突然转头，目光竟穿透时空直接落在云黯身上。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睛里，此刻跳动着黑色的火焰。\"有只小老鼠混进来了。\"
玉如意轻轻一挥，云黯胸口如遭雷击。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本命珠竟被震出体外，悬浮在血雨之中！珠子表面已经浮现出细密裂纹，内里的清光时明时暗。
少年仙帝饶有兴致地走下祭坛，伸手去抓那颗本命珠。他的动作优雅而缓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云黯拼命想要移动，却发现全身都被无形的力量禁锢。
就在仙帝指尖即将触到珠体的瞬间，一滴悬在半空的血珠引起了云黯的注意。在那滴血珠的倒影里，他看见自己的瞳孔变成了时钟的模样，时针与分针正在逆向旋转。
\"刹那...\"
福至心灵般，云黯念出这两个字。本命珠应声爆发出耀眼的银白光华，光芒所及之处，一切都被凝固。少年仙帝的动作定格在抓取的姿势，连飘动的衣袂都静止在半空。血雨悬停，火焰凝固，整个世界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云黯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他扑向本命珠，在手指接触珠体的刹那，静止的时空轰然破碎。他又坠入新的漩涡，无数时空碎片如刀锋般划过他的神魂。
这次的场景是深夜的密室。已经成为仙帝的白衣男子跪拜在一尊三头六臂的魔神像前，那雕像的眼睛竟然在转动...
画面跳转，他看见周天星斗大阵底下镇压着数以千计的龙族尸骸，它们的魂魄被抽出来作为大阵运转的能量...
又是一闪，圣女一族的先祖被锁在刑架上，仙帝亲手将一枚黑色种子植入她的眉心，那种子生根发芽时，所有族人都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每一个画面都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入云黯的识海。他抱紧本命珠蜷缩成团，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被暴力拆解重组。最可怕的是，这些黑暗记忆正在与他原有的认知融合——仙历三百年的\"净妖劫\"实为夺取妖族内丹的屠杀；所谓飞升不过是把高阶修士当成人形灵药；每个大境界突破时产生的\"心魔\"，竟是仙帝埋下的控制烙印...
\"啊啊啊——\"
云黯发出无声的嘶吼。暗影神魔血脉自动觉醒，在体表织出黑色的茧衣。茧衣外，历史长河最黑暗的段落仍在轮番上演。茧衣内，本命珠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状，内部有星河旋转，隐约可见一朵青莲的虚影。
\"找到...锚点...\"云黯在茧衣内艰难呼吸。他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在虚空勾画。每一笔都重若千钧，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这是从定空罗盘核心读取的现世空间印记。
当最后一笔完成时，血符发出刺目的红光。所有时空碎片同时发出尖啸，云黯感觉有千万只冰冷的手在撕扯茧衣。耳畔响起混杂着古今未来各种语言的诅咒，每一个音节都像烧红的铁钉刺入大脑。
\"咔嚓——\"
本命珠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银光如利剑刺破黑暗。光芒所过之处，时空乱流如同遇到阳光的积雪般消融。一条狭窄的通道在混沌中显现，尽头隐约可见葬神裂谷的轮廓。
\"归！\"
云黯用尽最后的力气纵身跃入通道。无数时空乱流化作利刃追来，在他背上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还未流出就被蒸发，取而代之的是银色的时之砂。更可怕的是，他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快速流失，就像捧在手中的水，无论如何紧握都会从指缝溜走。
通道尽头的光点越来越大。云黯模糊看到猎影阁的卫队正在搜寻那艘残破的妖舟，他们手中的法器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猛地冲出了通道。
\"砰！\"
云黯重重摔在妖舟甲板上，浑身毛孔都在渗血。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右臂异常沉重。低头看去，一缕银丝不知何时缠绕在手臂上，细看竟是由无数微小的时钟指针编织而成。那些指针以不同的速度转动，有的顺时针，有的逆时针，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滴答\"声。
丹田内的本命珠静静悬浮，表面多了一道贯穿的裂纹。裂纹中不时闪过星芒，每当光芒亮起，云黯就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丝在搅动他的丹田。
远处传来猎影卫的惊呼：\"能量波动在妖舟那边！\"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器出鞘的铮鸣。
云黯强撑着爬起，发现手中还攥着半块融合后的罗盘晶髓。更诡异的是，当他看向疾驰而来的追兵时，眼中竟提前三秒预见了对方踏中陷阱的画面——冲在最前的卫兵会踩到甲板上的暗格，触发埋设的毒箭。
\"这就是...刹那神通？\"云黯擦去嘴角血迹。时空乱流中的记忆正在飞速模糊，唯独少年仙帝眉心的魔纹清晰如刻。他捏碎一枚遁符消失在原地，身后妖舟被箭雨射成刺猬。
三息之后，云黯出现在裂谷另一侧的岩缝中。他检查着自己的变化：本命珠虽然受损，但内部能量更加精纯；右臂的时之丝随着心意隐现；最珍贵的是那种奇妙的预知能力，虽然每次使用都会带来剧烈的头痛，但确实能预见三秒内的未来。
猎影卫队长检查妖舟废墟时，发现一片沾血的甲片上，不知被谁用血画了只扭曲的时钟。当他想要拿起仔细查看时，甲片突然化为齑粉，被风吹散在葬神裂谷终年不散的迷雾中。
岩缝深处，云黯闭目调息。他意识深处的某个角落，一段被加密的记忆正在缓慢解封——那是时空乱流中，某个未来的自己留下的讯息。讯息只有八个字，却让他浑身发冷：
\"仙帝非帝，天道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