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闻言,堆满肥肉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双滴溜乱转的小眼睛里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这位姑娘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小店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一二。”
沈沁懒得与他废话,素手一扬,一叠略显褶皱的钱票便“啪”地一声甩在了柜面上,声音清脆,惊得周掌柜的心都跟着一颤。
“周掌柜,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沈沁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
“这些,是我陆续存在你们四海钱庄的银子,不多,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就几万两。我只想问问,我好端端存进来的血汗钱,怎么就凭空消失,不明不白地被人取走了呢?”
周掌柜的眼皮子一跳,视线死死钉在那叠钱票上。
几万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且,看这票据的制式和上面的隐秘记号,分明是……李崇威那批见不得光的黑钱!
她怎么会有这些票据?莫非是李崇威那老狐狸留的后手?还是说……
他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拿起一张钱票,故作仔细地端详着,试图掩饰手指那微不可查的颤抖。
“姑娘,您瞧,这钱票上面,不是明明白白盖着我们钱庄的‘讫’字大印么?这便是银子被取出之后,才会盖上的凭证。您既然拿着这兑付过的票据前来,不就说明银子是您,或者您托付的什么人,亲手取走的吗?”
“呵!”沈沁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周掌柜,您这平日里迎来送往,公务可真是繁忙啊!繁忙到连我这种一次存入这么多笔银子的大主顾,都认不出来了?还是说,你们四海钱庄做生意,就是这么糊弄客人的?银子没了,一句‘凭证在此’就想把我打发了?”
她微微前倾,一双乌黑的眸子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人心。
豆大的汗珠从周掌柜的额角渗出,顺着他肥胖的脸颊滑落。
他那副故作镇定的表情,此刻已经摇摇欲坠。
“姑……姑娘说笑了!我们四海钱庄,开门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信誉为本!对所有客官,那都是一视同仁,绝不敢有半分怠慢!”
沈沁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一视同仁?好一个一视同仁!那么,周掌柜现在可愿意坐下来,与我好好谈一谈,这‘一视同仁’的银子,究竟是怎么‘仁’到别人腰包里去的?”
周掌柜脑中念头急转。
谈?跟她有什么好谈的!这女人来者不善,肯定是冲着李崇威那笔钱来的!
现在李崇威倒了,这笔钱就是烫手山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脱身!
他挺直了腰杆,试图作最后的挣扎。
“姑娘,恕我直言,这些钱票既然已经兑付,便是钱货两讫,盖棺定论!本店规矩如此,实在没什么可谈的了。如今天色已晚,姑娘还是请回吧,小号也要打烊歇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中蓄力,双眼瞟向后堂的退路,只等沈沁稍有松懈,便立刻夺路而逃。
沈沁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体谅”。
“我明白,周掌柜家大业大,日理万机,自然是不屑与我这等小女子多费唇舌的。”
她话锋一转,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不过,在周掌柜打烊之前,不妨……先看看门外?”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周掌柜的心。他将信将疑地挪动着肥胖的身躯,一步步蹭到钱庄大门边,眯起眼睛,透过门缝向外张望。
只一眼,周掌柜脸上的血色便“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门外,昏黄的灯笼光影下,不知何时竟多了七八条彪形大汉!
那些人一个个膀大腰圆,神色不善,双手抱胸,腰间鼓鼓囊囊,显然都带着家伙,一看就不是善茬!
此刻,他们正目光炯炯地盯着钱庄大门,仿佛一群蓄势待发的饿狼!
“周掌柜,”沈沁那清悦却冰冷的声音,如同催命符一般在他身后响起,“现在,可否赏脸,借一步说话?”
周掌柜双腿一软,差点没瘫坐在地上。他所有的侥幸和硬气,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他僵硬地转过身,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姑……姑娘……请……请便……”
沈沁也不多言,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周掌柜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那些大汉无声的“护送”下,跟着沈沁穿过几条漆黑寂静的小巷。夜风吹过,他只觉得浑身冰凉,仿佛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最终,沈沁在一座名为“清心茶楼”的两层小楼前停下了脚步。
茶楼早已打烊,门窗紧闭,黑漆漆的一片,在夜色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周掌柜,里面请。”沈沁推开茶楼虚掩的木门,侧身示意。
周掌柜的心沉到了谷底。
茶楼?深更半夜,带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难道是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他喉咙发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一步,一步,他硬着头皮踏入了茶楼。
一楼空荡荡的,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沈沁在前引路,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一间雅间的房门虚掩着,柔和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
沈沁伸手推开了房门:“到了。”
周掌柜颤颤巍巍地探头向内望去,只一眼,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凝固了!
雅间内,临窗的茶桌旁,赫然坐着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一袭青衫,面容俊朗,神态从容,一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阴暗。
他手中端着一杯清茶,正悠然自得地品着,似乎是在欣赏窗外的夜景。
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刚刚搅动南阳风云,将李崇威父子拉下马的新任郡守——高扬!
是……是他!竟然是他!
这女人……这女人是高扬的人!
我……我这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啊!
周掌柜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双膝一软,险些当场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