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呢?”林彦秋忽觉背后有人,回头见齐芝怡倚在门框上,杏眼盈盈地望着他。
齐芝怡缓步走近,藕荷色中衣外罩着月白比甲,发梢还带着水汽。她忽地环住林彦秋的脖颈,额头相抵,轻声道:“你待我真好。我娘说过,会叠被子的郎君最难得。”
林彦秋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粉腮:“叠个被子就这般感动?若再给你煮碗面,岂不是要以身相许了?”
“才不是。”齐芝怡摇头,鬓边珠花轻颤,“我祖母常说,除了姑苏男子,天底下肯帮妻子做家务的郎君都该珍惜。”
“这又是什么道理?”林彦秋挑眉,“姑苏男子得罪你了?”
齐芝怡掩唇轻笑:“祖母说姑苏男子个个都会持家,算不得稀奇...”
辰时三刻,林彦秋踏入工部衙门。熟门熟路地寻到谢侍郎值房,轻叩门扉,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呵斥:“进来!”
推门而入,谢侍郎今日未在批阅文书,却愁眉紧锁。见是林彦秋,顿时拉下脸:“本官不是让你过几日再来?”
林彦秋心头火起,不退反进:“下官奉尚书大人钧令前来办理沧山县河工事宜,谢大人却屡次推诿,这驿传该当如何?”
“放肆!”谢侍郎拍案而起,官帽上的素金顶戴直颤,“这就是你与上官说话的态度?滚出去!”
林彦秋冷笑逼近:“下官倒要请教,尚书大人明令速办,谢大人却要拖延,究竟是何道理?”
“本官公务繁忙...”
“忙着看市贾行情吧?”林彦秋突然截断,目光如炬地盯着案几下半掩的《商贾行情录》。
谢侍郎面如猪肝,颤抖着手指:“你...你...”
林彦秋倏地从袖中取出名帖,对门外长随道:“速去通禀祝尚书,就说沧山县林彦秋有要事求见。”转身冷眼看着谢侍郎:“既然谢大人办不了,下官只好请能管得了您的人来。”
不多时,祝尚书浑厚的声音从廊外传来:“本官离去前明明交代清楚,沧山县事务要即刻办理,谢侍郎这是何意?”
林彦秋将名帖递过,谢侍郎刚接过,便听得祝尚书的怒斥声隐隐从门外传来。站在堂下的林彦秋只见谢侍郎额上顿时沁出豆大的汗珠,对着名帖连连躬身:“祝大人容禀,这沧山县来的小子实在无礼,下官让他稍候几日,他便出言不逊。况且...况且户部拨下的款项也确实吃紧...”
门外祝尚书的声音陡然拔高:“混账!本官给你的公文你可曾细看?可知此事关乎圣上亲批的治河要务?”
谢侍郎这才慌乱地从案几上翻出一份黄绫封皮的奏折,展开细看后,突然面如死灰,手中的名帖“啪”地落在紫檀案上。所幸名帖未损,仍能听见祝尚书厉声质问:“谢侍郎!你究竟在弄什么玄虚?”
谢侍郎颤抖着望向名帖,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林彦秋见状上前拾起名帖:“祝大人,谢侍郎惊得连名帖都拿不稳了。看来此事,还需另择贤能办理。”这话说得极重,分明是要越级办事,全然不将这位三品大员放在眼里。
祝尚书何等精明,当即冷笑:“墨卿听着,本官即刻启程返江南道。你现在就去度支司,把名帖交给王主事。”
林彦秋心头一沉,暗叫不妙。沧山县的治河款项怕是悬了。他大步走出值房,身后传来“咚”的一声,谢侍郎瘫坐在太师椅上,口中喃喃:“完了...全完了...”
来到度支司,林彦秋径直寻到王主事,递上名帖:“祝大人急谕。”
王主事恭敬接过,听了几句便脸色大变:“是...确实有此一事。谢侍郎以‘沧山县河工赈济’之名,从专项中支取了五十万两...”话未说完,名帖中传来祝尚书雷霆之怒:“即刻请都察院介入严查!”
王主事将名帖奉还:“祝大人要亲自与公子说话。”
林彦秋接过,只听祝尚书沉声道:“实情如此,一百万两专项,被谢某挪用了半数。用途尚未查明,你且先去忙其他公务,此事暂缓。”
出了工部衙门,林彦秋命随从快马加鞭赶往沧山县报信。田大晖听闻后怒摔茶盏:“贪官误国!我朝积弊,尽在此辈!”
百万两骤减半数,款项又遥遥无期。林彦秋心中郁结,索性策马往贡院方向去,年兄他们不日将到临安城,不如先去打点一二。
林彦秋刚在茶肆后巷拴好马匹,忽听得一声女子惊呼:“有贼!”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短褐少年正朝自己方向狂奔而来,身后十余丈外,一个藕荷色襦裙的女子正跌跌撞撞追赶。
林彦秋想都没想,顺手抄起马鞍旁的铁马鞭藏在身后。待那贼人近前回首张望时,猛然一鞭横扫而出!
铁鞭结结实实抽在贼人腰腹间,那贼“嗷”地一声扑倒在地。林彦秋上前一脚踩住他手腕,靴底发力一碾,贼人吃痛松手,一个绣着缠枝莲的锦囊应声落地。
“林公子?”追来的女子气喘吁吁地停住脚步,突然惊呼。
林彦秋回头一看,竟是沈佳宁,不由怔住。脚下贼人趁机挣脱,捂着肚子连滚带爬逃进巷子深处。林彦秋作势要追,沈佳宁急唤:“莫追了,荷包拿回来便好。”
林彦秋递过锦囊:“看看可少了什么?”
沈佳宁解开丝绦,指尖突然触到一枚褪色的玉兰花坠。她抬头嫣然一笑:“都在呢。”阳光透过巷口的槐树,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这坠子...”林彦秋声音发紧,“可是当年上元节我送你的?”
沈佳宁眸光一颤,低头摩挲着玉坠:“觉得精巧...就一直戴着。”素手将坠子翻过来,背面刻着的“秋宁”二字已模糊不清。
林彦秋心头如被蜂蛰。想起李幽微曾说,沈家小姐至今未嫁...
“你怎会在此?”他生硬地转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