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尖锐地刺入鼻腔。
舒嫣就那么穿着繁复华丽的婚纱,坐在医院冰冷得像是停尸台的走廊长椅上。
头顶的白炽灯,光线惨白,将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剥夺殆尽。
婚纱上昂贵的珠钻硌着她的背,一下一下,提醒着她今天本该是什么日子。
新娘。
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
可她的新郎不见了。
她为之穿上婚纱的男孩,也没了。
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世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声音,一切都化作遥远的嗡鸣。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上自己婚纱铺开的裙摆,那圣洁的白色此刻看来,分外触目惊心。
“嫣嫣!”
两道急促的男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凌乱的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惊醒了发呆的舒嫣。
她缓缓抬起眼皮,视线花了很久才对上焦。
是秦昊和邓子豪。
他们还穿着婚礼上那身笔挺的西装,在此刻的场景里,显得滑稽又讽刺。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焦灼,在看到舒嫣的一瞬间,那焦灼又添上了几分震惊和心疼。
“嫣嫣,没事吧!”秦昊的声音艰涩,目光扫过舒嫣,又落在一旁。
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是蜷缩着靠在墙角。
那是徐正达,一个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此刻却双肘抵着膝盖,脸深深埋在掌心里,肩膀剧烈地颤抖,压抑着无声的悲鸣。
他的秘书赵楠站在一旁,脸色惨白,手足无措,想上前又不敢,只能一遍遍徒劳地喊着:“徐总,您……您节哀。”
秦昊的心脏猛地一沉,他大步走到舒嫣面前,蹲下身,试图握住她冰冷的手。“嫣嫣,别难过!”
舒嫣的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终于聚焦在秦昊脸上。
她没应声,只是扯了扯嘴角,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僵在脸上。
“哥,”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他想看我穿婚纱。”
她没说“他”是谁,但秦昊瞬间就明白了。
一股无名火混杂着巨大的悲伤直冲天灵盖,秦昊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不知道该骂临阵脱逃的林泽琛,还是该心疼眼前这个一天之内经历了人生最大悲喜的妹妹。
“我知道,我知道……”他声音哽咽,只能笨拙地重复着,“哥在,哥在呢。”
邓子豪很快从赵楠那里了解了大概情况,他拍了拍秦昊的肩膀,眼神示意他先照顾舒嫣,自己则走向了赵楠。
“需要办什么手续?我们来处理。”
邓子豪的声音沉稳,立刻担起了主心骨的责任。
“徐总现在这个状态,肯定不行。你把单子给我,我跟秦昊去办。”
赵楠像是找到了救星,连忙将手里的死亡证明和一堆缴费单递了过去,“谢谢,谢谢你们……殡仪馆那边也要联系,还有……”
“我们来。”邓子豪接过单子,没有半分犹豫。
邓子豪负责跟赵楠对接所有程序性的事务,而秦昊则一心一意守着舒嫣。
秦昊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想要披在舒嫣身上,盖住那刺眼的婚纱。
“别碰。”舒嫣却猛地一缩,声音尖锐起来。
她的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裙摆,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嫣嫣,听话,我们先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哥带你回家。”秦昊耐着性子哄她,声音放得极柔。
“回家?”舒嫣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点火苗,那是混杂着疯狂和绝望的火焰。
“回哪个家?那个为了等一个根本不会出现的新郎,而布置得像个笑话的家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砸在秦昊的心上。
“林泽琛他不是人!你放心,哥就是掘地三尺,也把他给你揪出来!让他跪在你面前认错!”秦昊咬着牙,俊朗的脸上满是戾气。
“认错?”舒嫣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晚了……都晚了……”
她扶着墙,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沉重的婚纱拖在地上,像一个华丽的枷锁。
“哥,告诉我,这是不是一场梦。”她像是说给秦昊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一会梦就醒来,林泽琛能开心的来迎娶我,有恩能夸我穿婚纱好看。”
“他说……他想亲眼看着我嫁人。”
“我答应他了。”
舒嫣的目光转向IcU那扇紧闭的门,泪水糊了满脸。
“可我搞砸了。我让他失望了。我穿着婚纱来了,却不是来分享喜悦,是来送他最后一程……我是个骗子……”
“你不是!”秦昊吼了一声,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舒嫣的肩膀,“错不在你!是林泽琛那个混蛋!他才是个骗子!”
舒嫣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秦昊慌乱地帮她擦拭着,扭头对邓子豪喊:“给秦岚打电话,让她赶紧过来!”
没多久,秦岚和邵思敏也赶到医院,看到眼前的场景,邵思敏眼圈一红,什么都没说,和秦岚一起,将几乎没有力气的舒嫣扶着上了车。
换了衣服,洗了澡,热水冲刷着身体,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舒嫣躺在床上,眼睛无法闭上,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第二天,殡仪馆。
空气里都是灰败的味道。
秦昊和邓子豪一左一右陪着她,秦昊眼底布满血丝,而邓子豪则条理清晰地处理着各项事宜。
舒嫣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是秦岚找出来的。
她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灵魂的躯壳,目光落在前方那扇小小的、即将关闭的炉门上。
她的大脑拒绝思考那后面会发生什么。
昨天,她还穿着婚纱,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今天,她站在这里,送别她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人。
人生的大起大落,过于荒诞。
徐正达没有来。邓子豪说,徐总受不住,在家里晕过去了。医生正在给他输液。
也好。
舒嫣想,至少有一个人可以不用亲眼目睹这场残酷的分离。
“家属,请最后确认。”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拿着一份表格,公事公办地询问。
秦昊上前,接过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工作人员收回表格,又递过来一个贴着标签的透明物证袋,里面有一部手机和一把钥匙。
“这是逝者的遗物,请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