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哼唧了第一声。
看了看时间,他已坐了起来,解开衣裳换尿布了。
哼唧变成委屈的哭。
声音不洪亮,足够让人心疼。
窸窸窣窣一阵,尽最快速度穿好,将女儿从右边抱到左边。
解开怀,打开夜灯。
洁白一片,然后是那条醒目的疤。
产科主任的技术的确很好,看不到针脚。
有一点点增生,没有沟壑,笔直的一根,红色的线。
被女儿咬住,小嘴不断吸吮,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发量稀稀疏疏。
正觉得好笑,感受到他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伤疤,小腹下意识的紧了紧,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爱惜和,心疼。
他无能为力到抓耳挠腮一阵,枕着胳膊躺下。
中间隔着女儿。
沉默一会儿,小声问我,“还疼不疼”
看他一眼,笑了笑,“喂奶的时候保持安静”
“嗯好好。。。诶,还好当时有那个止痛泵,想想都疼死了”
抿了抿嘴唇,“你快睡觉”
点点头,“嗯,睡觉”,闭上眼睛,继续絮叨,“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是哪里的”
“爱莲说”
“香远益清亭亭净植,也不知道韩香瓜能不能明白”
白他一眼,“随你就不能明白”
眼睛又睁开,凑过来,“咦,为啥”
“说了保持安静”
又点了点头,“嗯嗯,安静安静。。。我当初学的时候吧,背是能背,还真就不懂,现在才稍微懂了,好诗啊真是”
“散文”
“啊?”
“你上不上班了”
“四点了,不睡了”
翻了个身,胡乱抱一会儿,摸来摸去的,耳边说说话,痒得我耸肩缩脖子。
摸摸女儿的头发茬和小小的额头。
聊聊早餐,聊聊白天的工作,聊聊怎么去火。
天渐渐亮,女儿又睡去,迷迷糊糊时,感觉到他翻身起床了。
洗漱时一起站在镜前,他笑着问,“不睡了?”
“被你念叨的也精神了”
熬点粥,放了蔬菜与虾,豆浆机里转着黑芝麻糊糊。
一应俱全了,就站在窗边等日出,顺便等糊糊。
东边的山头出了日光,建筑被逐个点亮,万里无云,自极远而近。
他看了眼手机,说俄罗斯与乌克兰开战了。
轻轻叹了口气,此处的宁静,与彼处的硝烟,仿佛毫无关系。
然而其实是有关系的。
喝光了糊糊,一人一碗粥,三两分钟就要盯一眼监控,看看女儿的睡相。
女儿睡到将近八点才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翻了几次身,还试着要爬,终于力道不够,只原地划了几次。
喜欢得我和他一人一边亲上了脸蛋。
中午时,饭刚好,楼上隐隐有些躁动。
他抱着女儿,我擎着盛了汤的勺子,抬头望着天花板。
一只碗,然后是盘子,接下来是轰然倒塌的声响,混杂着辱骂声,小朋友的哭声。
他啧啧称奇,摇摇头,“不和谐”
然后我继续喝汤,他继续抱着香瓜唱新编的词儿,“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泼屎,一摸兜里没带纸,没带纸呀咋么办,树叶袜子擦呀擦,树叶袜子也么有,找根小棍儿刮呀刮,远来一辆火车头,裤擦裤擦裤擦擦”
我听了大摇其头,“你这小曲,也就她听不懂时可以唱,听懂了就不许了”
“啊?这是刚编的词”
“俏皮话加进诗里,就能成词?”
抱着香瓜继续摇头晃脑的念,“走走走,游游游,不学无术我不发愁,马屁拍的你腿抽筋儿,老虎嘴上揩点儿油,揩,点儿,油”
女儿被逗得哈哈笑,他把女儿抱给我看,“看见没,这是正常的笑点”
白他一眼,没接话。
他讨个没趣,继续教女儿喊爸爸。
教女儿喊爸爸,其实就是一直对着女儿喊爸爸。
小丫头对话一样不断说着婴语,一会儿,“妈妈”,一会儿,“唔有唔有”,最接近一次冒了句,“叭啊”
他就开心好半天。
女儿呀,等你真正叫了妈妈,懂了妈妈的意思,我一定能开心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