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功劳?”顾夫原本在布菜的动作停下,轻叹道,“你若问我们顾家,当然要你坐镇指挥;你若问两个孩子,澜依比云舟稳妥的多,不过自云舟成亲以来,倒是有些不好说。”
顾将军笑了:“我也老喽,有些想法跟不上了。”
这话听得顾夫人诧异至极,她忙问道:“听夫君这意思,还有人比夫君功劳更大?是谁?难道是婉婉?”
自己的孩子终究是看着长大的,有多少本事作为父母的最为清楚,唯一的变数——就是刚娶进门的儿媳,徐乐婉。
“唉——”顾将军装模做样的叹息一声,“云舟这小子,从小到大没让人省心过,他做的最拿得出手的一件事,莫过于选了一位聪慧的夫人。”
“别卖关子,快说。”顾夫人催促道。
“等我吃完。”
顾将军说着端起碗扒饭,几口吃了个干净,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让丫鬟撤下残羹剩饭,换上安神的汤饮,又将下人都赶出去,这才迎着夫人等的不耐烦的眼光开口:
“南下一行,连带着北疆修河道的大部分银钱都解决了,夫人说这不是大功一件是什么?”
“哦?如何解决的?”顾夫人语气带着惊奇,甚至是不太相信。
顾将军将长腿伸开,斜靠在椅子上,神色间带着几分事后的了然与欣赏:
“此事说来话长,夫人未曾亲见,怕是难以想象靖州与江南那些豪商巨贾,过的是何等挥金如土的日子。一次接风宴后,乐婉那孩子心细,与澜依一同察觉出刘家生意不同寻常。便同澜依道北疆的河道或可从刘府‘借’银钱出来。
“彼时我只觉得是孩子们间的玩笑,未曾放在心上。如今刘府主子下狱,苏府被看管,据暗卫收集的财物清单来看,这两座府邸,竟然足以填补为北疆修建河道的窟窿……
“玩笑成真,我时常在想,夫人你说,当初这孩子是真的在说笑,还是眼光毒辣至此,走一步看十步?”
苏夫人蹙眉:“苏、刘两府的财物岂能私自挪用?不是要等圣上查抄?”
“夫人,”顾将军叹息,“就是挪用一部分后,余下的仍可用来查抄,填充国库。”
“竟有那么多……”顾夫人不免惊讶,随惋惜道,“我早就知晓,那孩子配云舟,始终是委屈了。”
“是有些,”顾将军点头,舒展神情随着话语逐渐有些落寞,“我们顾家世代忠君,行事磊落。若是放在以前,这般‘借力打力’的主意,莫说去做,便是想,都不会让它出现在心里。
“可这一颗赤胆忠心,到头来……又有谁真的会为顾家着想?朝廷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军费粮饷,每年拨到北疆的银子,经过层层盘剥,到手里也就勉强能维持住将士们的需求,不够的还要从我们自家账上贴补。
“我也算明白了,这世道便是如此。别人贪墨得,我们顾家为了黎民大计,取些本该用于正途的不义之财,有何不得?今日即便我们分文不取,这笔泼天的富贵,难道就会尽数充入国库?恐怕不过是换只手,中饱他人私囊罢了。”
顾夫人的眉间跟着笼上一层雾霭,说的没错,谁都知道无官不贪,圣上管了吗?还不是睁只眼闭只眼?
便是有一日事发,不过是呵斥几声,停了俸禄,无关痛痒。
好不容易回来,顾将军不想将气氛弄的太过低沉,抱怨点到为止:“这次回去,圣上还特命我将刘府与苏府一并查抄,所有物件记录在册,所以夫人宽心,万事都有转圜的空隙。”
顾夫人打起精神:“这样就好,我让人去为你备水沐浴,早些歇息吧。”
“等等。”顾将军唤住夫人,“再命人将薄衫多收拾几套,给孩子们带去,天气转暖,厚衣物该替换下来了。”
顾夫人经他提醒,想起了另一件事:“不用你带,你在靖州启程不久,我接到了澜依的飞鸽传书,说是河道初成,该考虑那边打理生意的人选了。婉婉手中缺得力之人,交由我我来斟酌筛选——这几日思量下来,人已经选定,过两日就能出发。不过——
“夫君你说,河道修建也好,运输之权也罢,都是婉婉的主意。虽说她已经嫁入咱们家,可生意若全用我们的人,会不会让她觉得咱们的手伸的太长了?这一家人啊,最怕是就是有委屈不说,产生隔阂。”
顾将军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这些日子下来,我观察着,她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再说,你把人送过去,交代他们以后一切听从乐婉安排,不就行了?”
“我本就如此打算的,”顾夫人难得忧心,“只是我们一家直来直往习惯了,婉婉嫁入时间尚浅,遇事我难免多想几分……不过有澜依在,让她见机行事吧。”
千头万绪离着这么远也理不清,顾夫人干脆不想,起身唤来丫鬟,去备水沐浴。
次日天光放亮,顾将军慢悠悠起身,收拾好一切,再次启程。宁尚书虽然歇了一晚,腰疼仅是稍作缓解,不甘落后的一早来到将军府门口等候,生怕将他丢下。
而刘伯笙,终于迎来了圣上的宣召,他激动的换了身崭新的衣袍,早朝未散就恭候在了御书房门口。
“眼下正是好眠的时节,国公怎么不多歇息会儿,这么早就来等着了。”圣上下了早朝,看到他打趣了一句。
刘伯笙连忙躬身,仔细分辨着圣上语气中的情绪,方才谦敬的回道:“陛下体恤,老臣惶恐。只是老臣年纪大了,觉也就少了,听到旁边府邸上朝的声响,便再也睡不着,就一并起身入宫。”
“年岁不饶人,国公该以珍重自身为要,不然朕召太医前来,为国公调理调理?”圣上别有深意的扫了他一眼,落坐在御案之后。
“不敢劳陛下费心,臣一切都好。”刘国公有些着急,想尽快将话题绕到昨日入宫的顾、宁二人身上,又不敢显得太过急切,“倒是陛下,日理万机,该保重龙体……听说昨日,顾将军与宁大人又打扰陛下到夜晚,实属不该。”
“啊~”圣上浑不在意,“修建河道乃是奇功一件,他们又是数月未归,情有可原。”
“陛下说的是。”刘伯笙垂下的眸子光带着妒恨,声音却忧国忧民,“臣虽早不上朝,这几日却也听说了些流言蜚语——说是靖州河道出现坍塌,牵连到了无辜百姓?不知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