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的指尖几乎要嵌进残页里。
纸角粗糙的纹路刺得指腹发疼,她却像没知觉似的,反复摩挲那两行字迹——\"太原失,则长安危;暗桩动,则局破矣\"。
这清瘦如竹枝的笔锋,和她初穿时系统赠予的《平叛策》简直如出一辙,连\"局破\"二字末尾那抹微挑的笔锋都分毫不差。
\"三个月前我亲手烧了它。\"她突然开口,声音发涩。
书斋里的炭盆还剩些余温,灰烬里那截未燃尽的信笺正在蜷曲,像条垂死的黑蛇。
王敬之刚端起的茶盏顿在半空,青瓷与案几相碰发出轻响;杜鸿渐原本在翻找密信的手也停了,抬头时眉峰紧拧。
苏婉儿猛地转身,从书架第三层抽出本《唐律疏议》。
书脊因频繁翻阅有些松脱,她却熟稔地翻到夹着绢帕的那页——那里压着她初穿时抄录的《平叛策》草稿,墨迹已有些泛旧,却与残页上的字重叠得严丝合缝。\"笔锋、用典、连'则'字的转折弧度都一样。\"她的喉结动了动,\"可我明明......\"
\"烧了?\"王敬之放下茶盏,指节叩在案上。
他方才还带着温度的掌心此刻凉得发木,\"或许是有人临摹?\"
\"不可能。\"苏婉儿摇头,\"这策论里有句'朔方军当以三成兵力佯攻范阳',原是我根据系统提示改的。
原历史里朔方军是全军压上,结果中了埋伏——\"她突然顿住,盯着残页上\"佯攻范阳\"四个字,后颈泛起凉意,\"可这残页里,连这个修改过的战术都写了。\"
杜鸿渐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太子亲赐的和田玉,此刻却被攥得发烫:\"小姐是说......有人知道你修改后的策略?\"
\"不是知道。\"苏婉儿抓起残页,纸张在她掌心发出细碎的声响,\"是有人比我更早写下了这些。\"她想起系统激活时,那卷《平叛策》是突然出现在妆匣里的,当时只当是系统赠予的新手礼包,此刻却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若这策论本就不属于她,那系统提示的\"历史纠错\",究竟是她在纠正,还是被人引导着纠正?
王敬之突然起身,玄色官服带起一阵风,案上的军报被吹得哗哗作响:\"我这就去查裴炎的文书房!\"
\"等等。\"苏婉儿按住他的手腕,这次没抽回手,反而攥得更紧,\"裴炎能拿到这残页,说明背后的人早就在布局。\"她的目光扫过杜鸿渐腰间的玉佩,\"太子在太原的暗桩,安禄山的人质,裴炎的布防图......这些棋子,我们以为是自己布的,说不定只是顺着别人的棋盘落子。\"
杜鸿渐的喉结滚动两下,声音低得像叹息:\"难道......是前朝遗臣?
可武周早亡了几十年......\"
\"不是遗臣。\"苏婉儿松开王敬之的手,转身走向书斋角落的檀木柜。
铜锁\"咔嗒\"一声开了,她取出个刻着云纹的木盒,盒底压着张泛黄的纸——那是她系统界面的截图,三个月前烧毁《平叛策》时,系统提示\"唐韵值-300\"的记录还在。\"系统兑换的东西,除非宿主主动分享,否则旁人不可能拿到。\"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可这残页的字迹,和我系统里的版本一模一样。\"
王敬之突然凑近残页,鼻尖几乎要碰到纸:\"这墨......有股松烟味。\"他抬头时眸色沉得像深潭,\"我前日去崇仁坊查安庆宗,他书房里用的就是松烟墨。\"
苏婉儿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安禄山的长子安庆宗在长安当人质,表面上是质子,实则是安禄山的耳目。
可安庆宗不过是个纨绔,如何能写出这样的策论?
除非......
\"系统,青史补阙。\"她低声念出指令,书斋里的烛火突然明灭两下。
眼前浮现出半透明的光屏,她输入\"裴炎 平叛策\",指尖在虚空中划出残影。
光屏上的影像模糊了片刻,突然清晰起来:天宝九年的冬夜,裴炎跪在破庙里,面前坐着个戴斗笠的道士。
道士摘下斗笠,露出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嘴角勾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裴大人不是一直想知道,安禄山为何能在范阳养二十万私兵?\"他摊开手,一本封面烫金的《大唐逆局策》浮在掌心,\"这书里,有你要的答案。\"
画面里的裴炎颤抖着接过书,翻到某一页时,苏婉儿看清了——那正是《平叛策》的开篇。
\"逆局策......\"苏婉儿喃喃重复,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她终于明白,为何系统总提示\"历史纠错进度缓慢\",为何她布的局总在关键处差口气——原来有人比她更早介入,用她的策略当诱饵,把整个长安都变成了棋盘。
\"小姐?\"王敬之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跌坐在椅上,指节泛白地攥着桌沿。
\"真正的对手不是安禄山。\"她抬起头,眼底燃着簇小火,\"是那个道士,那个说自己'通晓未来'的人。
他在利用我,利用太子,利用安禄山,把所有人当棋子。\"
杜鸿渐猛地站起身,玉佩\"当啷\"撞在案上:\"那我们该怎么办?\"
\"掀了棋盘。\"苏婉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刀割丝绸的锐度。
她从袖中摸出系统界面,指尖悬在\"盛唐执笔\"的按钮上,\"他以为能掌控全局,可他忘了......\"
\"忘了什么?\"王敬之俯下身,几乎能看见她眼底跳动的光。
苏婉儿勾了勾唇,指尖按下按钮。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唐韵值+1200,当前等级:盛唐执笔。\"
\"他忘了,我才是这局里,最不安分的棋子。\"
夜色渐深时,苏婉儿独自坐在屋顶。
晚风掀起她的裙角,远处的宫灯像串红玛瑙,在暗夜里明明灭灭。
她望着系统界面新增的\"命运线修改\"功能,嘴角扬起抹冷冽的笑——这一次,她要改写的,不仅是大唐的命运。
案几上的残页突然无风自动,最后两行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太原失,则长安危;暗桩动,则局破矣。\"
苏婉儿摸出火折子,\"啪\"地引燃。
残页在火焰里蜷成灰蝶,她对着灰烬轻声道:\"下次,该你尝尝,局破的滋味了。\"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再次按向系统界面——这一次,\"盛唐执笔\"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