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地界有些偏,货量又小,只有十分懂行之人偶尔光顾。”闻荣自顾自推测。
崔景湛摆了摆手,沉吟片刻:“这些年他可有回亳州?平日可有什么异样?”
闻荣翻着手中薄薄的几张纸,几息后,他迟疑道:“说了也怪,他妻儿回老家后,他竟未回去探望过,平日都是靠书信往来。至于异样,外头正在录供词,今儿弟兄们找到一个证人,是陆记香铺隔壁的张大娘,大人可要亲自……”
不待闻荣说完,崔景湛起身,快步往肃正堂外去。
正厅边的茶厅内,一个略富态的高个妇人坐于茶桌边,双手不住发抖,低头垂眸,不敢看对面的禁军和书吏。
“张氏,咱们在此处问你,已是优待,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禁军见她一直语焉不详,东一句,西一句,失了耐性。
“她就是证人?”崔景湛的声音在茶厅门口响起,里头的禁军和书吏起身行礼,张大娘飞快瞥了他一眼,颤颤巍巍跟着起身,福了身子。
崔景湛盯着张大娘,虽有些年纪,但不至于抖成这样。他看了眼闻荣,示意闻荣上前问话。
闻荣会意,请张大娘坐下。
“张氏,你莫慌,我们问,你如实说就是。你没犯事,还敢指正,强过多少男子去了。”闻荣绞尽脑汁,学着自家婆娘平日说话。
崔景湛微瞪着眼,敛了周身的肃杀之气,斜倚在一旁的圈椅里,尽量不看张大娘。
许是崔景湛生得俊美,眼下瞧着还算亲和,闻荣一副糙军汉的模样,说话竟也如此客气,张大娘双手抖得不再那般厉害,她捧起一旁的茶杯,一饮而尽,像是豁出去般:“军,军爷,民妇不是故意隐瞒,实在是,实在是太吓人了,不然民妇昨晚就该,就该跟你们说的。民妇真的不是故意捱到今日的!”
不待崔景湛和闻荣问话,张大娘可怜兮兮看着他二人:“不会治民妇的罪吧?”
闻荣舔了口略干枯的嘴唇,轻抬眉头,用他最轻柔的声音缓缓道:“你只要如实说,就无碍。”
张大娘见他再三保证,长舒了口气,她整个人都缩回椅中,眸色变得空洞:“你们肯定不敢相信,民妇看到了什么……民妇看到了,凶手杀人,那人,那人就在厢房里,他不知拿了个什么利器,往陆掌柜的胸前捅去,民妇险些,险些就被发现了,还好民妇躲得快,不然,不然……”
张大娘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纷纷绷直了脊背,齐齐看向张大娘。
霎时间,张大娘又开始发抖:“你们可不能说出去。军爷,你们什么时候能抓到那凶手?民妇怕他知道了来报复。”
崔景湛拦住闻荣,他不自觉揉起眉心来,看来探事司得寻些看着面善的女子,帮着问话才是。
闻荣同另一名禁军面面相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崔景湛坐直了些,认真地看着张大娘:“你放心,这里我说了算。凶手定不会去寻你报复。你现在说得越仔细,咱们尽早抓到凶手,你也无需再忧心。”
“当真?”
“当真。”崔景湛淡淡道。
张大娘仔细敲了他们几人几眼,朝崔景湛点头:“除了那个写字的,就你一个人坐着,你的官服也比他们的精致,民妇信你。”
“昨日快到戌时末,民妇准备去关门,但好像听见些动静,像是陆记香铺后院传来的,民妇好奇,就想出去看看。”张大娘咽了口唾沫,细细回忆起来。
她家没开铺子,只是自住,平日在家时,为免挡了光,沿街的门总会留一小半。
彼时外头已没什么行人,家宅后院更是静得出奇,她家相公睡下了,她也打算锁好门去歇息。
她正要落锁,隔壁院里依稀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她愣在原地,竖起耳朵听了会,好像还有什么倒地的声音。
一时好奇,她就循着声响往陆记香铺摸去。
“就有些蹊跷,平时那会子,陆掌柜的一般也在铺子里准备打烊了,结果他的铺子里没有人影,民妇站在香铺门口小声喊了几声,没人应,民妇有些担心,就慢慢往他家后院摸去。”张大娘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好似想起什么极为可怖之事。
她掀起香铺前厅后门处的帘子,穿过里间,准备往后院去。
里间通往后院的门开着,门上垂着帘子,她觉着会不会有些许唐突,就站在那处,挑开帘子往里观望。
“院子里没有人,有一间厢房有动静。”张大娘闭上眼,又开始发抖,“民妇当时不小心撞到了里间那门上的铃铛,吓了一跳,还好立马扶住了。”
她站立身形,往厢房望去,正好瞧见了极为可怖的一幕。
厢房的纸窗上,映着一个高大壮硕的人影,那人手里好像拿着什么,径直朝一个坐着的影子胸前扎去。
坐着那人不知为何,也不躲闪,只一下,坐着的人就倒了下去。隐约还有血渍溅起。
张大娘险些叫出声来,她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丁点声响,生怕那人发现她,将她一起结果了。
她脚下发软,但想活着逃离的念头占了上风,拔脚就往回跑。
她冲回家中,将木门掩上,吹了前厅的蜡烛,整个人靠在门上,大口喘着粗气,又哆嗦着合上锁头。
“过了没多久,你们就来了,后来大家伙都围上去看热闹,民妇家那口子也醒了,我们趴在门上听了会,见门外人多,才敢开门出去跟着听了会,后来又来了一伙官兵,你们好像在里头吵架呢,民妇,民妇实在害怕,见你们都拿不准这案子归谁,民妇就拉着他回家歇着。”张大娘一口气说完,终于舒了口气。
“你可曾看清,那人还有什么特征?”崔景湛追问道。
张大娘摇了摇头:“院里没挂灯笼,黑灯瞎火的,那厢房里估计也就一盏烛台,勉强能视物,民妇上了年纪了,瞧不那么真切。民妇就记得那个人影瞧着高高大大,其他的真没瞧出来。”
崔景湛缓缓点头:“你昨日不敢报官,今儿怎么又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