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任武支支吾吾的说道:“大帅,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第一扶王,遵王,枯王,启王,淮王这十五万大军编制怎么给”
“第二给您父亲扶王陈得才的职位,军衔怎么给?”
傅昊嚼窝窝头的手一顿,喉头滚了滚。
他知这问题如刀,劈开了革命军初聚的蜜糖——陈得才不仅是自己父亲,更是太平天国宿将,若处置不当,新凝的魂灵顷刻裂帛。
洪兴瞥向傅昊僵住的侧脸,忽拍桌大笑:“任老粗,你这问题倒是直!不过扶王若按旧例封赏,咱这‘革’字旗还立不立?”
他转向傅昊,目光灼灼,“扶王,您说过‘制度破旧,方能立新’。如今兵权若仍依亲疏,与清廷何异?”
傅昊喉头那团玉米渣忽化了。
他抹了把嘴,起身踱至地图前:“诸将听令——”
声如金石落瓮。
“第一,陈得才军功卓着,封‘督军’,掌全军军法,监诸部操练。此职无定辖兵马,但所过之地,诸将必敬!军衔授中将!”
中将是现在革命军当中最高军衔。
只与蓝明泰,陈玉成,洪兴,任武,禹德彦,于六处于同一档次。
他瞥向任武蹙眉的脸,续道,“第二,赖文光熟捻战策,封‘第三军军长’,授中将军衔”
“第三,十五大军裁员十八岁以下,四十岁以上七万发展汉中府,兴安府,商州府,其余八万改编第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师,师长蓝成春,梁成富,邱远才,安杰”
“这四师蓝成春十一师,梁成富十二是划到第二军作战序列”
“第二军阎兴春第四师和陈林的骑兵师划到第三军作战序列”
“等待董志源粮草到达,第二军率部南下汇合石达开手下唐日荣部”
“第三军负责拿下汉中”
“另外告诉叶三娘的妇救会给我继续制作军服。”
任武愣怔片刻,忽嗤笑:“这倒是妙!督军无兵,将军分权,倒像您说的‘分权制衡’!”
傅昊却摇头:“非制衡,而是‘能者专事’。父帅监军法,可纠诸将怠惰;赖将军拓境,可展其骑兵之长;诸营各司,方能聚沙成塔。”
韩宝英忽插话:“那妇救会岂不成了‘后娘军’?”
“幸亏我没有加入妇救会!”
众人哄笑,傅昊却正色:“妇救营掌粮草、医护、谍报,战时亦可为机动队!韩大将军,你说妇救会会长官大还是官小!”
“还有就是妇救会会长以后最高可是中将军衔哦!”
“啥!中将!”
“陈玉成的那种?”
“当然!”众人哈哈大笑。
屋中气压渐松,炭笔在地图上划出蛛网般的红线。
傅昊最后落笔于天京方位,声沉如渊:“诸位,今日之权分,非为疑旧将,乃为铸新军!若仍效旧朝‘亲贵掌兵’,我等与那腐清,又有何别?”
两日后。
当这道命令如惊雷般传至陈玉成耳中时,他掌心微微发颤。
我这堂兄……终究是动了父亲的兵权。
他想起占领凤翔府后两人夜谈时,傅昊曾执烛映书,指着《孙子兵法》中“亲疏有别”的段落说:“若军心不聚,亲者亦成疥疮。”
此刻命令书上的朱批字迹凌厉,分明是幼扶王决心已定。
陈玉成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苦涩,转身将文书递予陈得才。
陈得才接过命令,指尖在“裁撤七万,改编四师”的字句上反复摩挲。
烛光在他眼底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仿佛看见汉中群山在编制裁撤后变得嶙峋如骨。
儿子要革新,可他麾下那些老卒……有的是跟了自己二十年的乡党兄弟,有的是从金田起义时扛着锈刀一路杀到汉中的残躯。
若骤然裁撤,营中怕是要哭嚎震天。
他眉间褶皱如刀刻,喉头哽着一句“此举是否过急”,却终在军令森严前咽了回去。
只得低叹:“我明白怎么做了。”
陈玉成愣怔:“你明白什么了?”
陈得才望向窗外晦暗天幕,心中翻涌着两难——若执行裁撤,愧对袍泽;若抗命,便是悖逆幼主。
这父子间的权柄裂痕,怕是要在今夜撕出个血口子。
夜色如墨浸透营帐时,陈得才辗转难眠。
他听见帐外风卷枯草之声,恍惚想起傅昊幼时随军,总在深夜攥着他的袖角问:“爹,咱们何时能杀尽清妖,让天下百姓睡个安稳觉?”
而今这孩子成了执掌全局的幼扶王,陕回回帅,革命军总统大元帅,手段却比老将更狠辣。
他攥紧被角,掌心沁汗——那七万老卒的性命,真能如军令般轻易裁去?
“咚咚咚!”
敲门声骤响。
陈得才心头一跳,掀帘见赖文光携众将入帐,眉峰愈蹙。
赖文光目光灼灼:“扶王,幼扶王这是要抽您的脊梁骨啊!”
蓝成春接话:“国舅所言不假,若您父子分治兵权,军中必生二心,因此幼扶王也是无奈之举啊!”
陈得才望着帐内众将或愤或忧的神色,忽觉如坠冰渊。
赖文光续道:“您乃幼扶王生父,若掌兵,将士敬您是血脉正统;若傅昊掌兵,将士疑您挟父威压子。而我身为洪天王国舅,若留于新军,清廷必谓革命军仍承旧制,傅昊革新之名便成虚壳。扶王,你我二人若留,反成新军之碍!”
陈得才瞳孔骤缩,脑中如闪电劈开迷雾。
他想起傅昊那日密信所言:“爹,儿非削您羽翼,乃为革军存亡。亲贵掌兵,必生内蠹。”
原来这孩子早料到今日之局。
他喉间酸涩翻涌,却终在帐中长叹:“罢了……文光所言有理。那七万老弱,你我带走转战各地,引清军耳目;八万精锐留与扶昊,让他铸新军筋骨。只是……”
他眼底泛起潮意,“待此战毕,我便解甲归乡,再不问兵事。”
众将默然。
赖文光握拳抵胸:“扶王深明大义!此计既护幼扶王威名,又全我等忠义!”
陈得才下令道:“遵王、黄中庸,你我三人率领七万老弱拿下汉中之后向东汇合忠王李秀成。”
“蓝成春、梁成富、邱远才,你们三人留在此地相助革命军。记住——以后你们不再是太平军,而是革命军!明白吗?”
声音沉稳如钟,眼底却泛起涟漪。
这“老弱”二字如尖刺扎入肺腑:七万兄弟,有的是缺了腿仍架炮的炮手,有的是瞎了眼仍辨敌声的斥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