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色的、如同半凝固污血般的粘稠液体,在冰冷粗糙的石壁和锈迹斑斑的铁栏上,极其缓慢地蠕动、流淌。
它们汇聚成粘稠的珠滴,沉重地拉长、坠落在下方汇聚的浅洼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单调回响,空洞得令人心头发悸。
空气里弥漫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
新鲜血液干涸后特有的气息,皮肉在极度痛苦中腐烂、滋生蛆虫所散发的甜腻恶臭。
还有草药被投入火盆中焚烧时产生的、辛辣刺鼻的浓烟。
此地,便是阴尸宗内令人闻风丧胆的“腐骨炼狱”。
它是绝望的具象,是痛苦的巢穴。
其中一间石牢,墙壁上布满了暗红色的禁制符文,如同干涸的血管般微微搏动,散发出压抑而邪异的光晕。
牢内的景象,足以让最凶悍的妖兽都本能地夹紧尾巴,肝胆俱裂。
一个几乎无法分辨人形的物体,被数条缠绕着尖锐荆棘与倒刺的粗大铁链,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悬吊在半空。
铁链深深勒入早已皮开肉绽的躯体,伤口边缘翻卷发黑,正不断渗出粘稠腥臭的黑血。
那人的躯体上,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
纵横交错的鞭痕层层叠叠,如同丑陋的蛛网。
焦黑的烙印深深刻入骨肉,利刃切割出的深长伤口,皮肉外翻。
一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惨淡的光泽。
他低垂着头颅,凝结着血块的头发,如同枯败的水草般遮住了面容。
只有那因无法忍受痛苦,而间歇性抽搐的身体,证明这具残破的躯壳里,还顽强地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气息。
石牢中央,一张由某种巨大妖兽头骨打磨而成的座椅上,慵懒地斜倚着一个女人。
刺目的猩红长裙,如同泼洒开的鲜血,肆意铺陈在惨白嶙峋的骨座之上,红与白的极致对比,惊心动魄,带着一种亵渎生命的美感。
那裙子的材质并非寻常丝绸,隐约泛着鳞片般的暗光,透着冰冷滑腻的质感。
她的面容妖异而美艳,肤色是病态的苍白。
与之形成极致反差的,是那鲜艳欲滴的红唇。
如同刚刚吸吮饱了新鲜的血液。
此女正是白画屏。
此刻,她纤细白皙的手指间,正把玩着一根细细的尖刺。
那尖刺的尾端,粘连着一点带着血丝的皮肉组织,一滴暗红的血珠,正顺着刺尖缓缓凝聚。
她伸出猩红小巧的舌尖,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感,极其缓慢的舔去了尖刺上那颗颤巍巍的血珠。
红唇微抿,舌尖回味般在唇瓣上轻轻扫过。
“骨头,还真是够硬的。”
白画屏的声音娇媚入骨,却像淬了寒冰的毒针,带着刺骨的寒意,丝丝缕缕钻进耳膜深处,激起一片冰冷的鸡皮疙瘩。
“告诉我,那批‘阴煞铁’的下落,被你藏到哪个不见天日的老鼠洞里去了?说出来,我赏你个痛快,让你少受些皮肉之苦。”
被吊着的人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音。
仿佛想说什么,却终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身体的抽搐幅度,在听到痛快二字时,似乎稍微剧烈了一丝。
“啧,真是不乖。”
白画屏脸上那抹妖异的笑容瞬间加深,如同罂粟盛放。
她灰白的瞳孔里,残忍嗜血的光芒跳跃闪烁,如同鬼火。
白皙的手指优雅地捻起那根沾血的骨刺,另一只手则如同抚弄琴弦般,对着悬吊躯体上某个尚未被重点关照的位置,缓慢地作势欲刺。
就在那冰冷骨刺即将破开皮肉的刹那——
一道刺目的猩红流光,如同撕裂夜空的妖星,无视了石牢外层层叠叠的强大禁制,直射白画屏的眉心要害!
白画屏捻着骨刺的手指,瞬间凝固在空气中。
她瞳孔中那点因施虐而升腾的兴奋火焰,顷刻间被打扰的不悦所取代。
她没有闪避,只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极其轻微地偏了一下头。
“噗。”
一声轻响,那道猩红流光在她脸颊旁寸许处骤然悬停!
光芒散去,显露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诡异血色符印,表面流淌着复杂玄奥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静静悬浮在冰冷的空气中。
“搜魂传血符?”
白画屏眼中掠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更深沉的阴鸷取代。
这是她派出去追踪莲瑶行踪的两个长老,只有在确认重大线索、且情况万分紧急时才会动用的、消耗极大的秘术!
她抬起一根手指,轻轻点在那枚悬浮的血色符印之上。
嗡!
符印应声而碎,瞬间化作一股纯粹的信息流,裹挟着那两个长老嘶哑的禀报声,如同钢针般直接刺入白画屏的识海深处。
“禀小姐,目标莲瑶踪迹已现。于云霞城万宝阁拍卖‘神秘药水’三瓶,证据确凿。属下等即刻前往云霞城查探。”
“好!很好!”
白画屏猛地从那张座椅上站起身!
猩红的裙摆无风自动,如同平地掀起的一股粘稠血浪!
她脸上那抹妖异的笑容彻底扭曲、变形,如同恶鬼面具般狰狞,灰白的瞳孔里燃烧着刻骨的狂喜。
“躲了这么久,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终于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十万灵石一瓶……呵!”
她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充满了鄙夷。
“倒是会给自己抬身价!”
眼前这个只剩半口气的囚徒,瞬间失去了所有价值。
那根沾着新鲜血肉的骨刺被她随手一甩,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叮”的一声脆响,骨刺深深钉入了囚徒肩胛骨下方的石壁之中,尾端还在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囚徒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不可闻的闷哼。
“备驾!即刻前往云霞城!”
白画屏的声音如同九幽寒窟深处刮出的阴风,尖锐刺耳,带着不容置疑的森然杀意。
石牢沉重的玄铁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门外早已如同三根腐朽木桩般,肃立着三个穿着漆黑长袍的身影。
他们全身笼罩在宽大的兜帽下,露出的皮肤干瘪枯槁,散发着化不开的死气,远非之前在客栈里监视的那两个长老可比。
他们是真正的影卫,活着的尸傀。
云霞城万宝阁深处,那间属于阁主玉玲珑的私密香阁。
此地与阴尸宗的腐骨炼狱,恍若阴阳两极,天堂地狱之别。
巨大的落地琉璃窗,此刻正映照着云霞城夜色下流光溢彩的灯火。
阁内温暖如春,空气中浮动着清雅悠远的莲蕊冷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尘浊都隔绝在外。
一扇以整块千年暖玉雕琢而成的屏风后,水汽氤氲,暖雾缭绕。
一只纤纤玉足踏出缭绕的暖雾,轻盈地踩在温润如凝脂的暖玉地面上。
足踝精致玲珑,线条完美无瑕,肌肤细腻得毫无瑕疵,在柔和的光线下泛着羊脂白玉般的光晕。
圆润的脚趾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涂着淡淡的樱粉色蔻丹,如同初春枝头最娇嫩的花蕾。
玉玲珑仅裹着一条宽大的雪蚕丝浴巾,柔软如云的丝质堪堪遮住至大腿中段,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曼妙曲线。
湿漉漉的墨色长发如瀑般披散下来,发梢还在滴落着晶莹的水珠。
水珠顺着她如天鹅般的颈项滑落,滚过精致如玉的锁骨,最终没入浴巾包裹下那引人遐思的起伏沟壑之中,消失不见。
她慵懒地走到一张矮榻旁,姿态随意地坐下,将一只玉足随意地抬起,搁在矮榻光洁温润的玉面上。
一只纤纤玉手,拈着一枚小巧精致的玉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灵酒,散发着醇厚的灵气。
她偶尔轻啜一口,喉间发出满足的轻叹,眼睫低垂,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然而,这份极致的宁静,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玉玲珑搁在玉榻上的那只玉足,原本松弛优美的足弓猛地绷紧!
圆润可爱的脚趾瞬间用力蜷缩起来,如同受惊的白玉贝壳!
紧闭的眼眸骤然睁开!
眼底再无半分慵懒,取而代之的是两道锐利如实质、仿佛能穿透琉璃窗的寒芒!
那目光穿透了暖阁的琉璃窗,如同无形的利箭,直射向万宝阁外某个充满恶意的方位。
一股带着血腥与腐烂气息的庞大能量,正蛮横地冲击着,万宝阁外围那无形的灵气防御场域!
那气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目标明确,直指万宝阁的核心区域!
玉玲珑搁在玉榻上的玉足瞬间收回,稳稳踏在暖玉地面上。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她甚至没有起身,姿态依旧保持着那份慵懒的余韵,只是放在身侧的右手极其随意地凌空一拂。
一道绚烂夺目的七彩霞光应手而生,如同有生命的虹霓般瞬间缠绕上她曼妙的胴体。
光芒所过过处,那雪白的浴巾瞬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袭剪裁合度,尽显雍容气度的宫装长裙。
方才还慵懒出浴、引人遐思的绝色佳人,眨眼间已然变回了那位威仪深重、不容亵渎的万宝阁阁主。
唯一与这身华服威仪稍显不搭的,是那双依旧赤裸着的玉足,此刻正稳稳地踩在温润的暖玉地面上不染尘埃。
玉玲珑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人已如瞬移般出现在万宝阁的琉璃大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