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通道里的光线像被揉碎的星子,在沈星河视网膜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能听见代码流动的轻响,类似老式磁带卡带时的嗡鸣,混合着林夏发梢摩擦校服领口的窸窣——她正攥着他校服袖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程墨的身影由代码重组时,最先清晰的是后颈那枚银色芯片。
那些淡蓝色的数据流穿过他的躯干,像风穿过半透明的蝉翼。
他转过脸,眼尾的代码纹路随着微笑泛起涟漪:“欢迎来到‘格式化中枢’。”声音里带着电流杂音,“你们来得正好,还剩不到三小时,整个记忆宫殿就会重置。”
沈星河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林夏的指尖在颤抖,便悄悄用拇指蹭了蹭她掌心——这是他们从小的暗号,从前在课堂上被老师提问时用过,在暴雨天共撑一把伞时也用过。
“你是谁?”他开口时刻意放轻了尾音,像在试探陷阱边缘的薄冰,“为什么会在这里?”
程墨往前走了两步,代码构成的鞋尖扫过数据流,溅起一串金色的数字。
“我是被遗忘的人。”他说,声音里突然有了温度,像冬夜的热可可,“二十年前,我在实验室拆解管理局的记忆清除装置,发现他们不是守护秩序,是在清除一切可能‘污染’时间线的记忆——你的重生记忆,林夏的双生人格,唐慕白的第七次轮回,都是他们要净化的‘杂质’。”
林夏倒吸一口气,松开沈星河的手去捂嘴。
她的校牌在胸前晃动,金属扣撞在锁骨上发出轻响。
“所以你也被删除了?”她的声音带着颤音,像被风吹歪的风铃。
程墨点头时,额角的代码突然断裂成几截,又迅速重组:“他们抹除了我在现实中的存在,但我把这段意识残片封进了记忆宫殿的防火墙里。等了二十年,就为了等一个愿意挑战闭环的人。”
唐慕白突然冷笑一声。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的手术刀:“你觉得我们会信这种鬼话?上回在金融街,有个自称‘时间守护者’的家伙也这么说,结果转头就把我的港股账户黑了个底朝天。”他摸出那枚银色怀表,表盖开合的咔嗒声在通道里格外清晰,“我第七次重生的目标是摧毁闭环,可不是来当你的小白鼠。”
程墨却不为所动。
他抬手,指尖划过身旁的数据流,那串蓝色光带立刻分裂出一条更明亮的支线,核心处跳动着血红色的代码:“那是‘记忆净化协议’的核心代码。”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急切,代码纹路在脸上游走如燃烧的导火索,“如果现在不修改它,三小时后,所有被闭环扭曲过的记忆都会被格式化——沈星河会忘记2023年的车祸,林夏会退化成只会背课文的普通女孩,唐慕白的怀表会永远停在1998年9月1日。而我——”他低头看向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会真正消失。”
沈星河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想起刚才在光门前,林夏回头时看见的扎马尾女孩——那应该是1998年的他们,还没被重生、没被闭环污染的模样。
如果格式化真的发生,是不是连那段最纯粹的、蹲在操场看蚂蚁搬家的午后都会被抹去?
他摸了摸胸口。
那里还留着晶体融入时的灼热,像团烧不尽的野火。
“告诉我怎么做。”他说,声音比想象中更坚定。
程墨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代码纹路在眼底组成星图的形状。
他从数据流里抽出一块记忆芯片,表面刻着细小的齿轮纹路:“你需要用你的‘金手指’——那段未来记忆,作为钥匙插入代码核心。”芯片递到沈星河面前时,他能感觉到指尖传来微弱的电流,像小时候被父亲用毛衣摩擦过的气球轻触皮肤。
沈星河接过芯片,掌心的温度让芯片表面泛起淡金色的光晕。
他闭上眼,2023年的画面突然涌进脑海:车祸前那辆失控的货车鸣笛声,病房里母亲最后一次摸他脸时的温度,林夏婚礼请柬上烫金的“百年好合”……这些曾被闭环扭曲、被时间稀释的记忆,此刻清晰得像刚冲洗出来的照片。
“星河?”林夏的手重新覆上他手背,“你确定吗?”她的指尖还是凉的,但比刚才多了几分力度,像春天的藤蔓缠住将倒的树。
“我确定。”沈星河睁开眼,眼底有光在跳动,“如果连这些记忆都保不住,重生还有什么意义?”他转向程墨,“核心代码的位置在哪里?”
程墨指向数据流深处,那里有个银色的终端接口,周围环绕着正在倒计时的红色数字:03:02:17。
“插入芯片,用你的记忆共振去覆盖净化协议。”他说,代码组成的手臂突然开始消散,“记住,只能成功……”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碎成千万点蓝光,融入数据流里。
唐慕白突然上前一步,按住沈星河肩膀。
他的手劲大得惊人,隔着校服都能感觉到骨节的轮廓:“如果这是陷阱,你准备好承担后果了吗?”他的怀表不知何时被攥在另一只手里,表盖内侧的小字在光下闪着冷光:“第7次重生,目标:摧毁闭环”。
沈星河转头看他。
唐慕白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温度,但也没有敌意——更像在审视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如果这是陷阱,”他说,“那也是我们必须踩的陷阱。”
林夏突然松开他的手,退到两步外。
她理了理被扯乱的刘海,扬起一个带点倔强的笑:“我数到三,你就插进去。”她伸出三根手指,在空气中慢慢蜷起,“三……二……一。”
沈星河深吸一口气,走向终端接口。
芯片与接口接触的瞬间,整个数据通道突然剧烈震动。
数据流像被飓风卷起的绸带,疯狂旋转着撞向通道四壁。
林夏踉跄着扶住旁边的光带,唐慕白迅速抓住她的手腕,两人后背抵着通道墙壁,指节都泛出青白。
沈星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听见芯片与代码核心共振的嗡鸣,像千万只蜜蜂在脑海里振翅。
终端屏幕上的红色数字开始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02:59:58。
“成功了?”林夏的声音被震动声撕成碎片。
唐慕白盯着不断闪烁的终端,突然松开她的手。
他的怀表不知何时掉在地上,表盖大开,指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转。
“不,”他说,声音里有罕见的紧绷,“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话音未落,整个记忆宫殿发出一声闷响。
沈星河感觉有双无形的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往更高处扯去。
林夏的惊呼被风声淹没,唐慕白的怀表在地上弹了两下,消失在数据流里。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沈星河最后看见的,是终端屏幕上那行跳动的红色倒计时,和数据流深处逐渐蔓延开的纯白——像被擦净的黑板,又像等待书写的新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