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月奴几乎可以肯定,沈摧手里的,绝不是她这几日喝的安胎药。
味道不对,颜色也不对。
两种药差很多,她分得出来。
奚月奴双眼死死盯着沈摧手里那晚黑黝黝的药汁。
那是……毒吗?
沈摧要她死?
是啊……
她要是死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
贵妃可以选她喜欢的儿媳,沈摧也不用因为她的事,继续被皇帝误会,承担皇帝的怒火。
至于她自己……
奚月奴苦笑了一声。她活,她死,本就由不得她做主。
那就……随他们的意吧。
奚月奴不再问,也没躲闪:“王爷把东西给我吧,我自己会吃。”
沈摧冷笑,“不怕是毒?”
“怕?怕又能如何?我走到今日,这桩桩件件,可有哪一件是我怕,就可以不用去做的吗?”奚月奴低头,双手按在小腹上,“就如这孩子,是我不想要,就能不要的吗?”
提到孩子,沈摧脸色愈发黑沉。
强压着愤怒,“你说的对。既然好容易怀上了,这孩子,你想生也得生,不想生,也得生!”
奚月奴微微一愣,仰起头看着沈摧。
月光穿过云层,映照在女孩脸上。沈摧发现这一张脸,白得几近透明。
王府中人私下里总议论奚月奴像极了嫡姐奚灵,也正因为像她,方才得了瑞王宠爱。
可沈摧自己知道,不对。这两人,一点都不像。
他眼中,奚灵柔弱,奚月奴倔强。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身上没半分的相似。
还有奚铭、奚宁远……
不过都是些普通人,远没有奚月奴这么倔,这么死都不从。
她不愿做的事,拿命逼着她,她都不肯。
只可惜,她这辈子做了皇家妇,只怕万事都由不得她。
奚月奴定定看向眼前的男人,有些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
沈摧:“本王说了,这药,本王喂你喝。乖乖把嘴张开。”
奚月奴看着沈摧,片刻后,笑了:“王爷何不赏赐我个体面点的死法儿?”
“怀着本王的孩子去死,你不配。”沈摧的声音,冰寒刺骨,“这是母妃叫太医院特给你调的安胎药,就专门只给你一个人。”
“所以,我还要去谢恩吗?”
“那倒不必。”沈摧微微一扬手,药碗里荡开涟漪。
沈摧:“这药每日一碗,你便能睡上一整天,清醒不过一个时辰。且这药……会将你体内所有气血影响,都供给腹中孩儿,将孩子养得健健康康。”
奚月奴心口一沉。
让她一直睡到生。
这话,沈摧之前就说过。瑞王母子俩,果然有一样的手段。
沈摧:“等到十月,瓜熟蒂落。呵呵……”他咬着细白的牙,声音极冷,“你反正也不想活了,就剖开你的身子,把孩子好好儿地取出来。”
奚月奴饶是不怕,也被沈摧声音中的森森冷意吓得身子一抖。
活生生把她肚皮剖开,掏出一个白白胖胖,响亮地啼哭着的孩子来。而她,痛苦不堪地死在产床上,流着血,腥臭不止……
奚月奴只觉掌心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皇家这分明就是要把她做生孩子的工具。没把她当成个人。
下一刻,奚月奴猛地捏紧手指,双眼闪亮如天边寒星。她直视着沈摧,没有一丝惧一丝。“王爷的意思,每日我还有一个时辰的清醒?”
“是。总要喂你吃食,许你如厕、更衣……”
“好,好,王爷慈悲,当真是好极了。”
灼灼其华的笑意,在奚月奴面上显出。
沈摧呼吸微微一顿。
耳边响起女孩冷冽嗓音:“那王爷,可日日都要把我看好了。”
“你说什么?”
奚月奴:“从我喝了这药起,我日日沉在睡梦中,想的都是如何堕掉这个孩子。”
“你……”
奚月奴一笑,“待到我想好了,我每日一醒来,便要去做。怀胎十月,三百多天,只要有一天,有那么一天,你们没看住我……”奚月奴面上笑意愈盛,双眼亮得惊人,“我就会,杀了这孩子。”
莫名的,奚月奴这滔天的恨意,叫沈摧也跟着呼吸一滞。
他手指攥紧,“你就那么恨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不是恨那孩子。”奚月奴眉眼弯弯,唇角上扬,笑得开心,“是……恨你。”
恨他们所有,不把她当做人的人!
奚月奴的语气,从头到尾都那样平静,平静得骇人,“王爷,药,拿来吧。”
太医院准备的,果然是好药。
奚月奴喝了,便沉沉睡去。
沈摧被贵妃重又唤到跟前。
贵妃:“她都喝了?”
“喝了。”
贵妃冷哼一声,“是她不识抬举,可不能怨恨本宫。原本就是她,是她不配做你孩儿的娘,不配做本宫的儿媳。”
“呵……”
沈摧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
贵妃却浑似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厉声道:“摧儿,娘都是为了你好!你却这般不知感恩……”
“她不配做娘亲,母妃,您就配吗?”
贵妃一愣。
一句“大胆!不孝!”含在嘴里,却不知怎么,竟说不出来。
半晌才嗫嚅着,“她和本宫哪儿能一样……本宫也不是一开始就受宠,就算委屈你些,也都是为了咱们能母子平安……现在,不是都过去了,都好好的吗?就算你父皇今天这样说了,你还有你哥哥,将来……你哥哥不会亏待你。”
“当真不会吗?”
“当真不会!他是你哥哥!你唯一的亲哥哥!”贵妃说得笃定。
“可你们已经亏欠我了。”沈摧起身,一步步向外走着。
“摧儿,你怎能这样说?本宫含辛茹苦养你长大……”
“漠北,十年。”
四个字一出,贵妃一下子噎住,“那是……那是你父皇派你去……”
“时间太久,母妃怕是记不得了。不是父皇派我去,我是漠北,是因被虏。”
明亮的月光下,贵妃脸色一白,“胜败……胜败乃是兵家常事。”
“或许吧。”沈摧淡笑一声,“可背刺我,致我大穆兵败,皇子被虏的那把刀是出自谁的手笔,我一清二楚。”
贵妃张了张嘴,这次是真的辩不出来。
“兵部侍郎陈河的家中,我搜到了当年的密信。母妃,你猜那封信,落款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