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
“大胆!”
两道声音一齐响起。
偌大的翊坤宫正殿,没一个人敢出声。众下人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是错。
金嫔抬眼看去,只见皇帝胸前剧烈起伏,想是气得狠了。他颤抖着手指,指向沈摧,“你……你好大胆子!是要气死朕吗?!”
他记得自己这个儿子,小时候是十分乖巧听话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忤逆……
是……是他从漠北回来之后!
皇帝霍地起身,“沈摧,别以为你在漠北十年,有功于大穆,你就能如何如何!朕告诉你,大穆以孝治天下,你不孝顺,就是大逆不道!凭你有多少军功,学不会孝顺,朕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你!”
这话一出。
贵妃脸色惨白。
奚月奴心口也猛地一跳。
皇帝这意思……是彻底绝了沈摧继位的希望?
就因为……
她腹中这个孩子?
云袖下,奚月奴手指一点点攥紧。
她脑子转得飞快。
若是沈摧绝了继位的心,他应该也就不这么执着于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了吧?那自己是不是,就有了一线生机?
思及此,奚月奴心中却一点兴奋都无。
她累得沈摧丢了皇位,怕是沈摧不会放过她,定想要她偿命……
皇帝发作完,偌大的殿宇内,没人敢说话。
不想沈摧道:“父皇这般斥责儿臣,儿臣……合该领受。”
竟是认了!
贵妃失声惊叫:“摧儿!”
她心中,喜欢孝顺听话的恪王,本是不喜诸事都自己做主的沈摧的。可皇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训斥沈摧,贵妃只怕连累了他哥哥脸上也无光。
贵妃:“摧儿,你今日是痰迷心窍,疯魔了!快跟你父皇说,说奚氏此行都是她自己的主意,并非是你教唆!”
奚月奴也有些忍不住侧过脸,看着身边男人。
心中拿不准他为何要如此,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总不会是……为了救她的命?
皇帝冷笑一声,“好,沈摧,你当真是好极!朕看,不气死朕,你不甘心!”
“儿臣不敢。”沈摧声音依旧冷硬,听不出半点恐惧和愧意,“只因儿臣前几日与王妃争执,儿臣气极了,便说王妃……无福孕育小皇孙。想是王妃竟把话听见了进去,心中惧怕,才……”
奚月奴看向沈摧。
男人这话,是认了事情都是她做的,往后她再没机会还自己清白。
可却把责任担在了自己肩上。
果然,皇帝听了这话,神色竟是稍缓。可刚才的一阵雷霆之怒,却唯有任何转换余地。
皇帝冷哼一声,龙袍衣袖猛地一甩,“罢了。朕只有一句话,小皇孙在,瑞王妃在。不然……”他冷冷地剜了奚月奴一眼,“瑞王妃……也不是不能换个人做!”
说罢,带着美人拂袖而去。
殿内只剩下贵妃、沈摧和奚月奴。
贵妃长出了一口气,看向奚月奴,眼中一抹狠厉,“滚下去!本宫跟摧儿说几句,再去收拾你!”
奚月奴被人搀着小臂扶下。
都好半晌了,她还觉得自己这一颗心在狂跳不止。
她是被那金氏算计了。
可如今没有证据,沈摧又把事情认下了。奚月奴没有翻身的机会。
如今……只看贵妃要如何罚她了。
奚月奴被闭在偏殿中,隐隐能听到正殿中传来的争吵。
好半晌,日色将暮。
“吱嘎——”
一声轻响。
奚月奴偏殿的门,才自外而内被推开。
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
身后夜灯已亮起,暖黄色的灯火之光映进来一瞬间,便被那道人影严严实实遮住,掩得一丝都看不见。
屋内反而比刚才,更为昏暗了。
奚月奴还是一眼看出,来人就是沈摧。
她身心俱疲,不曾起身行礼,只淡淡道:“王爷来了。”
沈摧一步步走近。
漆黑的影子,将奚月奴娇小身影,一整个儿笼罩住。
奚月奴只觉眼前混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虽知无用,奚月奴还是淡淡道:“不是我。我没有做。”
声音数不上委屈,只是平铺直叙。
沈摧冷道:“重要吗?”
奚月奴微微一愣,旋即笑了。是啊,她的清白,在他这里,从来不重要。
沈摧:“就算这次不是你。可坤宁宫里的那些话,一字一句,不都是你自己说的。你说,你不想生下本王的孩子。”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奚月奴坦然道:“是。”
“好,你当真是……极好。”沈摧冷笑了一声,“如今,母妃知道了你的想头。她不会叫你如愿的。”
这个结果,奚月奴想得到。
她甚至能想到更多。
就算贵妃能保得了这孩子,也容不下她了。怕是要去母留子,也不知那时候,她还有没有机会逃出一条生路。
说来说去,不过把她当做生孩子的工具。
还要她口称谢恩,感恩戴德。
奚月奴心口一点不忿,化为一声轻笑,“孩子在我腹中,保不保得住,怕是……未必由得了母妃。”
“呵……”
沈摧不怒反笑。“你低估了母妃的手段,怕是……也低估了本王。”
奚月奴抬头,看向沈摧。
男人俊美的一张脸,眉心一点朱砂痣,红色灼人眼目。
“来人!”
沈摧一声落下,门外跟进来一个垂首的小太监,送进来浓浓一盏汤药,“瑞王妃,请喝安胎药。”
这安胎药,奚月奴也喝了几日,一闻便知道。
奚月奴:“这药不对。”
“下去吧。”沈摧从小太监手中接过药碗,冷冷吩咐道:“出去,关上门。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不准进来。”
奚月奴心口一滞,拼命控制着自己,咬紧牙关不出声。
只听那小太监轻声应是,躬着身一步步退出门去。
一声轻响,门被关上。
一丝缝隙都不留。
下一刻,奚月奴只见沈摧修长的手指,端起那只褐色药碗,另一只手拿起小小的银勺,在里面一圈圈地搅着。
动作优雅至极。
却又有一种诡异的威压,静静地弥散开了。
奚月奴有些受不住了,“这是什么?你要对我做什么?”
沈摧垂下眼睫。
眸子与手中的药汤一般黑黝黝的,不见一丝光亮。
沈摧:“喝药,本王亲自喂你。”